第二章 譬如朝露(1 / 2)

凡间仙学子流传甚广,被无数人奉为圭臬的入道必学经典的《仙学教义》。它的扉页,其实只印了八个大字,天经地义,仙凡有别。——楔子

挂着一行未干透的鼻涕,皮肤黝黑的孩子,偷偷地,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爬过缺了口的篱笆,躲在一大垛干草堆后。

干草堆的正前面,是一圈不小的猪棚。

孩子踮着脚,悄悄走到猪棚后边探看,望见猪棚旁边还有一座鸡舍,他在心里数了数,那约摸有大几十只母鸡。

鸡舍的对面,大约二十步左右,有一间人住的房子。

小黑娃子等了好一会,也没听见那间屋子有人的动静,就悄悄从猪圈摸了过去,慢慢绕着房子转了一圈。

这么大的地方,居然没有一条狗守着。

他大起胆子,蹲到房子侧边的窗子下边,透过窗口的缝隙看向屋里。

屋子里头点着土香,炕上躺着一个午睡的老头。

小娃子的心思急转,不一会,他摸过屋子,来到鸡舍边,瞅准里边一只半大不大的母鸡,用上衣直接包了去。

一旁吃食的鸡群扑腾着散开,还听见有几只母鸡此起彼伏的叫唤声。

那孩子急忙抱着偷来的母鸡从猪棚后面跑开,穿过来时的缺口时,他好像听见屋里睡觉的老头被吵醒的动静。

他顾不上什么,一路跑出村口,再跑到桥头去,足足一刻多时,才停下来,掀开上衣,那鸡早就被闷晕过去。

黝黑娃子喘了会气,才提着那鸡朝某间小店走去。

“陈娃子,这鸡又是哪来的?”掌柜的瞧见一个小黑娃子风也似地跑进来,知道他指定又是从哪偷东西来了。

“自家养的。”陈姓孩子赔笑道。“您看看多少钱。”

“行了,给你五十钱,放下吧。”

孩子欢天喜地接过钱,又一阵风似地跑了。

回村的路有些远了。陈娃子瞧见半道上有几个认识的孩子正围在一块打着纸牌,用的是不知道哪捡来的破烂草纸,撕成一片一片的,用手拍打地面,把那薄薄的纸片连着尘土一齐掀起来。

他停下脚看了好一会,直到觉得下午的风有些冷了,才一个人走开,继续回家了。

回到村口,一个孩子追上来,陈娃子认出他就是打纸牌那几个人里的其中之一。

“你咋不跟我们一起玩啊?”他问。

陈娃说不好意思说自己不好意思,只好回。

“看你们玩挺好玩的,我不爱玩。”

“明天我们去河里玩,你要不要来?”

陈娃子的眼睛迸发亮光。

“来啊,啥时候。”

“明天中午,我在村口等着。”

“成。”

那娃子一下子跑回去了。

陈娃子边走边摆弄着口袋里的铜钱,心情大好,来到家门口时,已是黄昏。

他家是一间久未翻新的草屋,在村里算是不大的,幸好还带有个晒谷子的地方。

家里好像很热闹,门口摆了一顶半旧不新的暗红色轿子,还有几个抬轿脚夫蹲在一旁,带着些生人勿近的味道。

陈娃观望了好一会,确定这里的确是自己家,才晃着脑袋进了家门。

母亲坐在里屋门口,眼见得他回来,顿时眉开眼笑,招呼他过来,又往里头喊。

“狗子回来啦。”

半开的屋门齐齐打开,一个头戴着冠帽,身着暗红袍子的男人同他父亲站在一起。

陈郁生依旧穿着他那破布衣裳,他朝自家儿子道:“这是陈大人。”

娃子心里盘算着这个陈大人是何许人也,作了一拱手:“见过陈大人。”

陈大人稍稍点了点头。

小名狗子的娃子进了屋,看到今日晚饭竟有一锅白粥,两碟子菜,他看了眼父亲。

陈郁生说:“没事,你先吃饭。”

娃子拿了碗,慢慢喝着粥。看见那位大人后边站着两名侍卫,娃子只觉如坐针毡。

“娃子怕生,大人莫怪。”

那大人同他爹妈坐在一边,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你们家就一个孩子,倒是舍得。”

陈郁生摇头。

“没啥舍不舍得的,娃儿吃苦半辈子了。”

“不同他说些什么?”

陈郁生还是摇头。

狗子妈看着正慢慢吃饭的娃子,插嘴道:“大人别看这样毛躁,我娃其实很乖的。”

“你家娃儿,是命好的。天残,北州十几年寻不到一个。”

“娃儿进去了,还能想办法留下姓不?”

陈郁生忽然问。

“没有先例。”那大人平静道。“你们自己再要一个。”

陈郁生摇头:“就这样吧。”

良久。

陈狗喝完了粥。

陈郁生把黝黑的娃子塞进陈大人手中,以那股父亲独有的毋庸置疑的语气说。

“你就随陈大人走。”

陈狗母亲走进里间,好阵翻找。

那位大人牵起黝黑娃子的手,带他出了门口,坐上那座半新不新的轿子,往村外去。

狗子妈拿着给孩子缝制的冬衣出来,顺着陈郁生的目光走出家门,最后只看见抬着轿子远去的四道身影,她口中喃喃。

“快入冬了,娃儿别冷着。”

所谓天残,天生无灵台者,无修仙成道之资。

轿子很大,坐得下陈大人和自己,但是不许掀帘子。

陈狗发现其实坐轿子也不怎么舒服,有时颠来倒去的,胃里直犯恶心。

他盯着陈大人那身官服看,看得睡着了。

他迷迷糊糊地下了轿子,又上了一辆安排好的马车。

陈狗再睁眼,是更大的轿子,眼前的人从那个陈大人换成了别人,官服从红色变成了玄色,官从小官变成了更大的官。

我要去哪。陈狗生平第一次想道。

新的轿子更大,有时更颠簸。

早饭吃得极好,是白面馒头和辣咸菜,只是没有什么胃口。

对面新来的大人不说话,有时也走到车头去和人说些事情,陈狗听不清,也听不懂。

依然是不许掀帘子,不许出车头。

陈狗数着破布兜里的五十钱,一铜钱一铜钱地,一个不少。

马车上的时光并不长久,由他数来只是半个月左右。车停了,马夫掀了帘,停在一座陈狗生平未见,巍峨壮阔的城门下。

城门下人来人往,马车外车马喧嚣,他有些不安。

不喜言语的大人下了车,帘子垂落下来。透过马车帘子的缝隙望向帘外,那位大人身前站着成排的军卫,还同另一位穿甲胄的大人在说话。

等了不到半刻,又有一位着官服,白云履的大人到来。

他们言语了一会,原先的大人回到车上,然后马车驶进了城。

城里的路很稳,走得却比外边要慢得多。

那大人忽然开口。

“小子,进宫了。”

马车停了,停在离宫门口五里路的地。大人把他交给另一位穿着黑红束衣,腰白玉带的大人,新来的大人似是不满。

“就穿这样进宫!你就让他穿这身进宫?”

随了一路的大人俯首认错。

“这时辰,是要我做个仙法给他换身衣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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