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醒时分(2 / 2)
迪蒙扫了眼安德鲁,面色沉静。
童年对于成年人来说总是过于遥远,以至于他们在追忆时通常会给它铺上一层童话般的滤镜,哪怕只是发生在儿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记忆留存到成人,想想仍旧是美好的。
安德鲁的愤慨就是滤镜的一个产物,愤慨中固然有对施密特老爷子遭遇的共情,可也有一部分是对自己童年消逝的无力感的情绪发泄。
无视噪音,迪蒙起身舒缓了下身体,拧着肩膀环顾四周,视线不经意停留在长廊的尽头。
长廊的尽头并非坚实的墙壁,而是一面古朴厚重的门扉,门板上镌刻的花纹早就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认出个类似于槲寄生的图案。
那是这栋住宅的最后一扇门扉。
“明天是不是轮到你休息了?”
迪蒙转过头瞧着还在愤慨的安德鲁,表现的像是突然想起来这件事。
安德鲁的氛围感被外界打断,愣了一下后才应承着点头道:
“是的迪蒙大哥,明天我打算去市区看安娜。”
安娜是安德鲁的未婚妻,与安德鲁青梅竹马一齐长大,不过如今搬家到了都灵市内,家里在那儿开了一家小面包店。
威廉和安娜算不上什么异地恋,两人时常能见面,毕竟从约克镇到都灵市坐马车只要几小时的车程,倘若给车夫再额外递上几枚硬币,车夫就敢打包票把这段旅程缩减到两小时以内。
由于威廉常常把安娜挂在嘴边,所以迪蒙对他的未婚妻并不陌生。
“这样啊。”迪蒙微微颔首,嘴角适时流露出一丝微笑,“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啊,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提前下班,不用回局里,等下我回去连你的那份报告一块写了就好。”
迪蒙耸了耸肩,很是随和。
“无需在意,反正我也没什么小未婚妻在翘首以盼。”
“这,这样真的好吗,迪蒙大哥。”
被突然的好事砸中,安德鲁没有马上兴高采烈,反而有点腼腆的问着:“迪蒙大哥你要我帮忙带什么东西吗?”
“不用。”迪蒙摆摆手,掏出怀表瞧了一眼,好意提醒:“如果你赶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最后一班马车。”
“迪蒙大哥,谢……”
“别婆妈了。”
迪蒙制止了安德鲁的行为,语气温和,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半开玩笑,道:
“如果有人不想下次被人逼着连吃十罐燉扁豆罐头,那么请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是!”
替人防患于未然不如雪中送炭,当人需要的时候再给予适当的帮助,往往能博取最大程度的好感。
尤其是安德鲁这种内敛,不善于表达自己情绪的人。
不过迪蒙这样做不是为了刷好感,安德鲁早就可以说是他的小迷弟了。
此举,只是让安德鲁离开这里。
让他不那么突兀的离开。
……
安德鲁甚至是跑着离开的。
迪蒙透过遍布灰尘的发黄玻璃瞧见了安德鲁离去的背影,下楼的速度和他想的差不多快。
下班不积极的基层职业者,比例微乎其微,安德鲁虽然是个热血的毛头小子,但还没傻到那种份上。
身影消失,迪蒙收回目光,转而凝视着眼前,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早已收敛,现在几乎是面无表情。
视野中,
光影交织的走廊寂寥无声,日光面对玻璃不告而入,给空气中上下浮沉的杂质搭建了肉眼可见的舞台,好似正待上演无序狂舞的默剧。
迪蒙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不应该这么安静的,起码在这里还有两个人的时候,没有这么安静。
不只是少了人声,一切生活中的诸多杂音通通消散,使人感觉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
这当然不正常。
可迪蒙目之所及,皆无异常。
下一秒。
没有任何征兆,迪蒙右手收掌成拳,猝然斜递,将手边的玻璃打了个粉碎。
当玻璃被击碎的那一刻,一切声音都涌了进来,甚至囊括那个脚步声——
那个在迪蒙身后,距他越来越近、越来越急的脚步声。
“噔噔,噔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