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飞沙71(2 / 2)

这是专门为她生成的病毒,在她试图唤醒那台未知机体的时候,自己就被锁定成了目标,而自己在探针触及之内展露出来的,全部成为了病毒感染的靶子。所幸在那台机器的工程模式下连入的不止是自己,还有小扎——还有10%的攻击目标是小扎的系统;正是这10%的漏洞,让自己有机会劈开幻象死里逃生。

难得有这样不需要逃命、也不需要执行什么任务,让她静静地审视着主机的时候。她是主机的骇客,她对主机的功能区结构一清二楚,清楚到可以独立复制出主机的整个功能区;但是她头一次用局外人的目光审视这里,这座由几十亿个毫不知情且无力反抗的个体组成的森然巨物。

如果自己将来注定失去自己,成为克里丝,成为下一个主机,也会变成这样?

又有什么一闪而过:基地关闭的大门,寒风中战栗的枯树,凝视她的高塔,铺天盖地的风沙。她从没见过如此猛烈的沙暴,这些闪回的记忆似乎不是她的。

破损、崩溃的字符和突然溢出的图像片段一同侵蚀着她的运算区,在风沙的背后有数不清的光点向她涌来,那是数据轰炸的瞄准点和轨迹,还有数据污染的锚点。

有什么轻轻推了她一把,她骤然跌进了虚空。

在虚空中她脱离了自己——她无法用任何理论来解释她正经历的过程,连艾因的灵魂理论都没有办法成立;缓存和记忆像鳞片一样一层层剥离,她的意识漂浮在其外,看着影子从她身上经过时产生的信念和力量在剥去记忆的那个自己上面塑造出了另一个自己。然后她就这样从虚空中被释放,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哪一个自己,或者两个自己同时存在,一个自己凝视着过去和现实,一个自己无情地向主机架起了弓弩。

本被拉长到几乎静止的时间突然开始加速,她来不及思考到底是谁、还是什么制造了这一切,在光点重新向她袭来的时候自己的骇客视野突然扩展了三倍——包括捕获数据的广度,和分析能力的纵深。为了容纳突如其来的信息她不得不入侵了周围的运算区,但是与此同时骇客视野还在向外扩展,建立的神经节点越来越密;她觉得自己仿佛就这样成了主机里一块疯狂扩张的肿瘤。

在不断增幅的计算能力面前,主机的攻击全都变成了按照计时器的闪动频率分离的切片,第一个数据污染的锚点落在她身边之前受到了轻微的扰动,被提前轮替的存储带到了主机的另一端;第二、第三个锚点的命运也是如此。

第一批数据轰炸已经到了半程,她向后退了几步,周围的数据缓慢地漫上来,将她完整地替换出去;主机的目标瞬间消失,瞄准范围之外的监控单元遭到了轰炸毁坏殆尽。

2411耐心地看着这一切,脱离了生命危险后,本来疯狂膨胀的运算自动分解了,无法辨认的碎片汇进主机表层的数据流里。她一帧一帧地数着被摧毁的区域上指令的变化,她看到主机派出了一批工程骇客,围起区域重建这一块监控单元。

她审视着每个在工作的智能个体:一个级别稍高的管理员正在返回主机中心,她静悄悄地跟上,然后在递交校验请求的那一刻杀死了它,套上它的编码取而代之。

主机的核心区域,这是高级骇客也没有权限进入的地方。骇客的工作其实和工程机一样,都是为主机修建外部功能,只不过一个使用钢铁,一个使用编码和电位。而主机自身的构造早在图灵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主机的想法、主机的记忆,从来不会向外透露。

如果说整个主机是一座倒悬的高塔,那她现在已经站在了通往高塔最底部的螺旋楼梯上;只不过每一组楼梯背后都竖着一面墙,主机要通过这种无穷的校验来保证自身的安全。

不过主机的开发者早就死了,主机已经从接受外部调试的时代进展到了自我调试的时代,这等待校验的阶梯像在等待一个永远也不会到来的存在——

一个人,一个个体,或者是一个信号,又或者是命运。

她像人类敲门一样,敲了敲面前的墙。墙面像被扰动的水面惊起了一束涟漪,她突然又经历了陌生记忆的闪过:基地仓库里亮着绿灯的机体,水面下巨大橡树的倒影,试图保护什么,但是被保护的东西却死了,堆砌得比主机的高塔还密集的错误信号,与失去力量的惊恐相伴随的自我撕裂的痛楚,死亡之后如同超新星爆发的苏醒。

2411被弹开了,她换了一个接口,把那个管理员的密钥塞进了校验入口。当然不可能通过,但她需要的并不是通过:格式正确但内容错误的密钥与墙壁背后的数据产生交流时,她看得见发生变化的那几道暗流,直接大胆地把自己分解成能够跟随暗流渗进其内部的无数碎块,乘着校验错误、引起警戒、进入存档的整个链条进入了主机真正的“中枢”,然后等待所有的碎块汇集到一处,重新拼合完整。

她有记忆以来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是她强烈地感觉到这是只有她能做到、而且做了很多遍的事情。自从被影子穿过之后,她就觉得自己仿佛从根源变了什么,自己还是自己吗?

是2411?还是哪个自己?

她对主机庞大的存档区展开了检索。近一年来主机对摩城和图岬市还有摩城周边的指令并不算多,但是秋天经过CP1实验室时消灭的两台武装机被判定成了“叛逃”,经过漫长的搜索无果后,主机把“叛逃”这件事同摩城近期发生的机器死亡联系到了一起,已经开始怀疑附近已经出现了反抗势力,于是主机通过摩城发射塔发送了致命的邀请。

防御工事里的未知机器似乎与这件事无关,它或许是主机随机布置的陷阱,也可能是被囚禁机体最后的反抗;而印尼群岛上的基地早在十年前就被消灭了。

最近存档的指令发生在两小时前,主机确认了反抗势力的存在,向摩城和摩城附近的五座城市派出了作战小队。

2411将摩城修改为无威胁区域,写下撤回所有作战小队,然后直接在主机内摧毁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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