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心119(2 / 2)

她知道这是在逃避,但是她除了逃避,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那些覆压而来东西。

艾因的机体必须移动到平坦的地方展开修理,她就先修好了那些武装机,把自己复制到武装机里之后搬运艾因的机体;启动焊枪的同时气动支架的电压就跟着跌下去,她下楼跑了一遍修好了电路;她给这台爱因斯坦机更换了新的计算中心,注入爱因斯坦机的控制框架,用最保险的方式焊住了所有断裂的骨架和外壳,加热后一锤一锤把所有变形的部件敲回原位,把没法替换也没法焊接的部位铆到一起,锤入铆钉时发出的巨响像雷声般,整个基地都跟着震颤。

她闭合了最后一片外壳,拼得再完整,大地裂纹般的伤口爬在洁白的机体上,也无法抹除。

她的机械手开始颤抖,那股压榨着她的力量已经快要将她捏碎。

她启动了这台机器,电流通过电路产生的背景辐射让她又得到了那股温暖的感觉;但是等了两分钟,信号灯仍然是红的。

机体里没有装载智能,信号灯永远不可能正常亮起。

她关闭机器,重新启动,信号灯仍然是红的。

她把刚装好的机器拆开,重新检修了每一个零件每一寸电路,把每个接口卸下再重新装上,把所有能替换的零件换成新的。

她已经没有任何侥幸了,怀揣着那个最坏的结果再执行一遍开机,信号灯依然没有跳到她喜欢的颜色,监测不到明显的温度变化,散热装置也在以最低功率运转。

艾因救不回来了!你早就知道,为什么还不接受!

她再也找不到逃避的借口,她捅向已死敌人的每一刀现在好像都对准自己重来了一遍,心脏起搏一样的剧痛仍在挤压着蹂躏着她。

她听到沉闷的鼓声或是雷声,从情感中枢溢出来的东西涌向内存,被挤占空间的记忆反过来漫进了前台数据。她不知道是不是哪个中枢在刻意筛选,她看到了自己仰躺在河水里面,从眼前的水面伸出来的一双蓝色的温暖的手。

但在触碰到这双手时,它已经变得比河水还要冰凉。

她在水里大声叫着艾因的名字,没人能听见她的声音,只能看见一串气泡浮起来再被吞进黑暗。

她去抓握艾因那双冰凉的手,河水越发地令她窒息,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和艾因到达同一个世界,在绝望之下她把自己的鼻尖贴到了那双手上,然后张开嘴狠狠咬了下去。

蓝色的皮肤和鲜红的血肉从手上被撕下来,鲜红的血液把昏聩的黄绿色河流染成碳一般的灰黑,她从河水里钻了出来。

她大口呼吸着没有灰黑色阴影的空气,但是她只能尝到嘴里腥和酸涩的味道。她抱着那双从河底伸出的手,被她咬掉一块肉的伤口还向外浸着血。

她大声地哭,一边哭一边吞咽着从那双手上啃下来的血肉,她现在终于明白了悲哀和哭泣的意义。在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改变她绝对无法接受的事实时,变得像野兽一样是她唯一的选择。

只要全都装到自己身上,就没有任何外来的力量能把艾因从她身上带走。

她逐渐感觉到了周围的潮湿和喧嚣,天空、大地和河流与她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一齐嗡嗡地响着。苔藓和泥土的味道、河水的味道、血肉的味道和眼泪的味道在她的口鼻里弥漫,咽下去的那些东西和无法战胜的悲伤一起向上顶着她的喉咙,她呜咽了一声,把刚刚吞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

2411看着长满苔藓的巨石里那一洼水倒映的自己,她似乎听见了艾因的声音,那声音是从她的心里发出来的。

什么心?

她的胸口猛烈地疼痛着,她后知后觉地品尝到了胸口和肋骨被剖开、内脏移位的痛楚,在疼痛的滤镜里整个世界变得无比清晰,被分解成数据的万物有了连续的轮廓,她听到了梦境里的一声鸟鸣,也听到了自己的呼吸。

雷雨已经停了,外面的鸟飞进基地躲避晴天的高温,因为找不到出口正在四处乱撞,叽叽喳喳地吵。

她仍然感觉很痛苦,但是无比地清醒,她的理智和情绪没有再发动战争。这种清晰的痛苦里还掺杂着无法描述的感觉,艾因已经死了,但还存于她无法触及的地方支撑着她。

这种感觉似乎可以称为爱。

2411用机械手摩挲着艾因的机身,就像他还活着一样。

谢谢你,艾因,我还有事情要做。

你给我的太多了,艾因。如果痛苦是你向我收取的代价,我应该……乐意接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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