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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顾梅昔芸的呼唤,只是朝明熙招手:“明熙,你来,这儿人多口杂,跟外祖回家说。”

字字句句,都没有要搭理将军一家人的意思。

梅昔芸见状,眼泪掉了下来,赵自平见夫人哭,心里也不是滋味,将人搂在了怀里。

明熙抽噎着扑进梅晟怀里,对母亲和老人家的思念倾泻,她揪着梅晟的衣袍嚎啕大哭:“外祖!明熙好害怕!”

“若不是表姐竭力抗衡,陈先生就要被知州大人杀了!明熙害怕,会不会以后在郴州被人欺负啊!”

赵姝意:……方才舌战知州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害怕?

梅晟听闻,脸色变了几遭,知道是赵姝意保下了陈儒,他终于正眼瞧了眼几人。

“都先回府,”他沉稳道,“把这件事跟我好好说说!”

梅家的门槛极高, 是要明熙抬高了腿才能跨进去的。

为了照顾那些清贫的学生,梅家后院很大,建了不少的房间, 若是有学生与梅晟秉烛夜谈,或是没有住的地方,梅晟便会让他们歇在府中。

梅家世代书香门第,列祖列宗虽没有大出息,却也都是在坐着文书一类的官职,直到梅晟这一代, 一路坐到了太傅的位置。

他爱书, 更爱才, 所以生下了体弱多病,即便偷摸着也要读书的梅昔苒, 他爱怜到了骨子里。

后来梅昔芸为了嫁给一介莽夫, 大女儿匆匆替嫁安阳侯府, 导致后来年纪轻轻就亡故。

以梅晟的话来说, 不读书的人能是什么好人,所以即便目不识丁的赵自平后来坐到了将军的位置, 他也无法认同,也无法原谅。

其实梅晟心里也很自责, 若非自己看错了人, 他最疼爱的女儿也不会死。

痛苦与悔恨不断折磨着两位老人, 没过多久他便辞去了职务, 回到郴州不问世事。

他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一眼昔苒的女儿。

明熙的眼睛漆黑明亮,望着人时总是有细碎的光亮在闪烁。

她朝气蓬勃, 健康快乐,是个同昔苒很像, 但又与她截然不同的好孩子。

来到梅家,见到了久违的外祖父母,明熙跪在梅晟的膝头,放声大哭。

前世的自己嫁给了季飞绍后,他十分高兴,季飞绍作为风头无两的探花郎,文武双全,梅晟十分满意。

大婚的时候,拼着年迈的身子千里迢迢来到了汴京,就只为了将母亲曾经的嫁妆头面交给自己。

梅昔苒死后,他们曾去侯府大闹一场,将她的东西都带走了。

后来为了照顾明熙,也为了给她撑腰,二老又留在了汴京。

直到后来季飞绍狼子野心揭示,明熙被锁进宫廷之中,被众人议论时。

梅晟给明熙送了封绝笔信,还没写完就一口血喷出,糊了满信纸豪迈的字迹。

他被活生生气死,暴毙在书房。

后来明熙拿到那封看不出多少字样的书信,梅晟写道,他读了一生的诗书文史,却终究还是看不透人心。

他害了昔苒,害了昔芸,害了明熙。

梅家的姑娘们,竟没有一个和善的结局。

季飞绍毁了她的人生,害了她的家人朋友,苍天有眼让她重来一遭,可以给自己拯救他们的机会。

明熙其实一直都知道,外祖已经不生姨母的气了,他只是看不惯赵自平,和他领回来的赵仲陵。

既然当初他女儿为了你,什么都不顾了,又怎么能这样伤她的心。

后来知道真相后,有许多次梅晟都同自己说,你姨母是多硬的一张嘴啊,就为了这么个秘密,甘愿一辈子同我置气。

所以明熙知道,他同姨母早该和好了。

她哭湿了梅晟的膝头,听着她伤心透顶的哭声,梅晟同妻子林氏恍若看见女儿回来,同他们哭诉。

三人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后来还是林珍发现了小女儿,迷蒙着一双泪眼问:“是芸儿吗?”

梅息芸忍了十几年的泪水落下,她也哭叫着:“娘——”

同母亲抱在了一起。

最后一家人平复了心情,林珍握着明熙的手,止不住地抚摸着她的脸:“你同你娘,长得可真像啊。”

“你们一行人怎么突然来郴州了。”

说到这,梅晟也想起来:“今日被抓的陈儒,与你们有关系吗?”

众人的眼神都望向了赵姝意,大家都只听了个大概,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梅晟见状,也问赵姝意:“姝儿,你将事情完完整整说出来,陈儒是我的学生,我了解他绝不会做错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姝意闭了闭眼,开始讲述今日繁杂的经历。

明熙走后,赵姝意想浅浅睡一觉休息一会儿的。

但是郴州潮湿炎热,后背上的伤总是发痒,她受不住,想要去药堂讨副安神药喝。

赵姝意与明熙不同,她不喜欢别人伺候,所以只身一人去了药堂。

哦,还有两个她爹派来盯着她的侍卫。

赵姝意长得好看,模样随了母亲,五官与明熙有些相似,一双上挑的眼睛明艳动人。

又也许是在军队里蹉跎过,身上还有着寻常姑娘没有的肆意张扬。

她虽漂亮,但在汴京人人都知道她脾气不好,凌厉杀伐的赵家枪被她练得出神入化,没人敢去招惹她。

所以在药堂被人戏弄时,就连她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是,真有人不长眼,上赶着找死啊?

齐均是齐家老夫人的小儿子,齐家家主逝去后,他大哥继承家业,老夫人对这个晚来的小儿子宠的紧,谁都不准苛责了。

齐家是郴州最大的盐商,掌控着南面几座城池细盐的供给。

与渔阳那群商户不同的是,他们齐家是正儿八经入了盐籍,受朝廷的恩赐世世代代都操持着贩盐生意的。

齐均背靠着这样一座大山,又有老夫人护着,无法无天惯了。

他见赵姝意面带郁色,样子生分,以为是郴州哪个养在深宅院中的病美人儿,直接上手就去摸她脸蛋。

赵姝意皱着眉,很快躲了,没让他碰到。

齐均笑着与她越靠越近:“小娘子叫什么?是不是不认识我?我……”

还没等赵姝意出手,一只劲瘦苍白的手径直越过她,将齐均狠狠推到了。

赵姝意回头,望见三十来岁的男子一手捂着嘴正咳着,另一只推齐均的手还未收回。

他虽虚弱,却气势不减,指着倒地不起的齐均怒斥倒:“混账玩意!青天白日欺负姑娘家,在你们齐家人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一时之间药堂内陷入混乱之中,齐家的小厮见齐均闭着眼,神情痛苦地起不来身,分分紧张地上前查看。

这一看不得了,其中一个尖声厉喊:“少爷发病了!来人!快来人!陈夫子杀人了!”

赵姝意正皱眉,还没等她搞清楚状况,门外巡查的差役进门,将她与一脸震惊的陈儒制住,前后发生都没有一刻钟的事件,就这么急匆匆被带进了知州府。

到了之后,知州并不在,衙门内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二人按着就要施刑。

赵姝意哪受得了这个气?

她抢了侍卫的棍子,在府衙内开始发疯,见谁打谁,直到知州跟她爹娘问询赶来。

赵姝意本想着,自己将事情说清就没事了,没想到陈儒被他们打了几棍不算,那个王安宁还要将人拖下去打死。

她拼死护在陈儒身前,方才赵姝意那般发疯,所有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如今竟也没人敢再上前,僵持之际,明熙赶到了。

后面的,众人就都知道了。

说完后,梅府上下一片寂静。

梅晟痛心疾首:“那王安宁也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我原以为他当上官后谄媚了些没什么,只要品性好,就仍是一个好官。没想到竟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一想到险些害了自己最看好的学生,梅晟十分悲痛地摇头:“怪我!若是我当年没有教导他,就没有今日这场祸事,郴州的父母官也不会如此荒唐!”

林珍哭着:“老爷,何必什么事都怪到自己头上!”

众人又是安慰又是劝诫,只有明熙一个人默默无语。

梅息芸觉察到她的沉默,问:“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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