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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姆低下头抹了抹眼泪,道:“侯爷问过一次,但夫人很不高兴,说都是底下人伺候不周,将小公子院里的人全换了一遍,便再也没人敢去找侯爷了。”

话罢,她又道:“小公子心里一直挂念您,问您什么时候能回家,奴不忍心,只说等他好全了,姑娘便能回家看他。但夫人不许外人进去给小公子瞧病,也不许府医替他诊治,病拖着才愈发重了。”

宜锦忍住没有在徐姆面前掉眼泪,冷静道:“阿姆,你回去后,立刻找仁和堂的谢大夫给阿珩看诊,我会想办法送些银钱出去。”

即便此前他们之间曾有过遗憾,但谢清则仍是她为数不多可以相信的人。

徐姆心知宜锦在宫中本就艰难,“姑娘,万事请以自身为重,公子虽然心性稚嫩,但却如您一般,将您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宜锦应下,目送徐姆出了崇德门,两旁的卫兵很快将城门紧闭,直到她再也看不见一丝宫外的世界。

她得尽快想办法送些金银出去,否则即便请大夫开了方子,也没银两抓药,而阿珩的病,再也拖不得。

可是能够在内宫来去自如的,除了奉皇命的内侍们,便只有内宫的禁军侍卫。

她认识的内侍寥寥无几,骆宝已经为了她的事几次三番惹陛下不悦,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禁军统领宋骁。

她询问了当值的禁军侍卫,得知宋骁今日就在崇德门附近当差。

崇德门处,芰荷虽然等到了她的肖表哥,但肖寅却是来问芰荷要回定亲信物的。

芰荷将东西物归原主,也明白,二十五岁出宫后,她在世人眼中已非花期,肖家顾及面子,肖寅又是家中独子,他不可能等她的。

这些她都懂,可心里还是会难过。

风渐渐大了,芰荷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宜锦远远看着,无比心疼这个姑娘,她知道芰荷不想让她担心,于是只等芰荷平静了心绪,才走近了,拥住她,“傻姑娘,别难过,肖寅并非良配,会有更好的人等着你。”

芰荷抱住自家姑娘柔弱的身躯,却觉得自己又有了一股力量,她像小时候一样,将自己的头搭在姑娘的肩上,“姑娘,我不是为这婚事而难过,而是为这世上值得在意的人与事越来越少而难过。”

宜锦只轻轻拍着芰荷的脊背,却再也没有出声。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在这世上,她自己所在意的人与事也是越来越少,除了宜兰与阿珩,便只有芰荷,索性这姑娘现在平平安安地在她怀里。

宋骁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个姑娘抱在一起,那个叫芰荷的姑娘,被未婚夫要回信物时,没有掉眼泪,却在宜锦怀中流了眼泪,连哭都是无声无息的。

宋骁看着,一言未发,只在擦肩而过时,顿住了脚步,递出一方帕子。

芰荷抬起头,眼前之人长着一张温润如玉的书生面庞,一双眼中却总透露着冷漠与杀意,但奇怪的是,今日这双眼中却没有那些情绪,她被迫接过他递过来的帕子,慌张道:“谢过宋大人。”

宋骁应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她的道谢,却没有停留。

芰荷看着他的背影,上次这人送她回直殿监时给了她一方帕子,这次又给了她一方帕子,每次在她最尴尬的时候,这人都会恰巧出现。

宜锦却在这时行了一礼,道:“宋大人请留步。”

宋骁认出宜锦就是皇极殿那个御前宫女,也清楚陛下对这个宫女似乎不一般,“薛姑娘有何事?”

宜锦默了默,跪下叩首道:“大人,奴婢今日得知家中阿弟病重急用银两,但内宫之中门禁森严,只有您能未经通传出入宫禁,还请大人替奴婢送些银钱出宫。”

芰荷听闻小公子病重,知道宜锦定是没有旁的法子才求到宋骁这里的,她与宜锦早已心有灵犀,没有多问一句,旋即也请求道:“宋大人,求您了。大人若能帮这个忙,让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宋骁看向芰荷,这个姑娘从前明明是很怕他的,如今却愿意为了宜锦求他。

可惜他却不能轻易应下这件事。

陛下近日心气不顺,想来也是为了薛姑娘,他若随意插手乱了陛下的安排,恐怕也会和骆宝一个下场。

他劝道:“薛姑娘,你应当知道,骆公公为着你的事,昨日才被陛下打了板子,陛下不收假手他人之物。并非我不愿帮忙,实在是你舍近求远了。”

宜锦才知道骆宝因替她传送物件被罚的事情,顿时万分愧疚,她听懂了宋骁的言外之意,也不再强求,“多谢宋大人提点,奴婢明白了。”

宋骁微微颔首,握紧了腰间的佩剑,临走前看了芰荷一眼。

芰荷问道:“姑娘,宋大人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宜锦扶她站起来,“他觉得我应当去求陛下。”

芰荷却道:“姑娘,陛下性情冷漠,恐怕不会轻易应允。我担心……”

宜锦却轻轻抚平了她皱着的眉头,道:“别担心,我有分寸。总不会吃亏。”

芰荷听她这样说,眼睛有些酸酸的,只道:“姑娘答应过我,无论什么事都要与我一起承担,我就在这里等姑娘回来。”

宜锦点了点她的鼻子,故作轻松道:“替我好好照顾含珠她们,别忘了晚间去蔡嬷嬷那里瞧瞧。”

芰荷乖乖地点点头。

酉时,宜锦换了一身鸢尾蓝对襟小袄,下着藕粉色及地长裙,携着皇极殿处退回来的檀木盒,朝着皇极殿的方向走去,行至中途,太后娘娘身边的瑞栀却忽然将她拦下。

自从被萧北冥断了一指后,瑞栀便低调了不少,只随身伺候太后,琐事全都交给手下的宫女,她消瘦不少,原本尖尖的瓜子脸如今更是形销骨立,显出几分刻薄,她冷声道:“薛姑娘,太后娘娘有请。”

宜锦知道,太后相请向来没什么好事情,她躲避也无用,索性跟着瑞栀前往仁寿宫。

瑞栀看着眼前人,再摸摸自己仍旧隐隐作痛的断指,心中暗恨。

她想不明白,凭什么都是下人,宜锦却如此命好有人护着,而她追随太后娘娘多年,忠心可嘉,却仍旧被断了一指。

她恨萧北冥,但更恨眼前人。

到了仁寿宫,瑞栀携宜锦入了殿内。

章太后才让宫人们焚了香,用旧年的凤仙给指甲上了蔻丹,宜锦朝她行礼,她却迟迟没有叫宜锦起身,只是抚了抚尚且湿润的蔻丹。

“薛氏,哀家听闻你弟弟薛珩得了重病,你若愿意与哀家合作,哀家便寻名医替你弟弟诊治,并且召见你嫡母柳氏,让她不敢再苛待你弟弟,你觉得这样可好?”

宜锦垂首,经过上次翘摇花粉一事,她已经知道太后的心肠有多狠毒,无利不起早,太后许了这样多的好处,必然有所图,“娘娘不妨直说,想要奴婢做什么?”

章太后低声笑道:“这一次,哀家不会叫你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你只需要好好照顾陛下,让他离不开你。”

宜锦不知太后娘娘这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做伤害萧北冥的事,她滴水不漏地回道:“娘娘,照顾陛下是奴婢分内之事,还请娘娘放心。”

章太后碰了个软钉子,只是笑而不语,“哀家也只是这么一说。你若不同意,哀家也不会强求,但机会只有一次,你若选择信他,哀家也不会阻拦,只是你将来,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章太后的语气古怪,宜锦并不理会,“娘娘,奴婢还有其他差事,先行告退。”

章太后没有阻拦。

“娘娘,看来她是不愿与我们合作了。”

瑞栀看着宜锦远去的背影道。

章太后却并不那么在意,她意味深长道:“瑞栀,哀家很快就能替你报断指之仇了。“

“萧北冥此人,疑心甚重,倘若没有翘摇花粉一事,他永远也无法打消对薛氏的戒备,这一切都在哀家的计划之中。”

“他看似是天下之主,什么都唾手可得,但偏偏他最想得到的,从没人愿意给他。如今,薛氏愿意给他,哀家却要看着他从满怀希望到绝望,如此才能解哀家心头之恨!”

宜锦到了皇极殿前,邬喜来进殿通报,却见宰执大人段桢并户部尚书蒲志林正与陛下共赏司苑局送来的新兰青山玉泉。

段桢此人出身贫寒,祖上也是诗书官宦之家,到了他这一代却已没落,他虽有治世之才,在先帝时却因权党打压郁郁不得志,几次名落孙山,幸得萧北冥赏识,做了燕王府幕僚,一路从潜邸跟过来,是萧北冥最看重的心腹之一。

蒲志林,字守银,原扬州人士。扬州蒲家为一方富贾,早先靠私盐起家,后转做丝绸生意,后因得罪了镇国公章家,蒲家遭受重创,一蹶不振,离的离,散的散,蒲志林也一夜之间被迫从纨绔子弟成了蒲家的主心骨,一路走来,颇为艰辛,萧北冥于他有知遇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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