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1 / 2)
此话一出,宜锦和宜兰都有些怔然。
宜锦怔然,是因为这时的阿珩,远比前世这个时候要成熟的多,脱离关系,分府别住,便意味着从今后不再受侯府的荫蔽,只是个普通人。可是眼前这个少年为了她们,竟下了如此决心。
她心中隐隐有一种猜测,却不敢确认。
宜兰感到怔然,则是因为不知什么时候起,知知和阿珩都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长大了,他们开始庇佑她,保护她,成为她的主心骨。
这样的转变让她几欲流泪,她摸了摸两个人的脑袋,“阿珩,知知,你们不要想这么多,我做出这个决定,不只是为了你们两个。陆大人……,他是有大志向的人,我敬佩他的为人,欣赏他的学识。用心经营,未必会过得糟糕。”
窗外树影婆娑,初春的天气仍有些寒凉,姐弟三人就站在廊檐下,看着花厅的人忙进忙出。
陆寒宵出了花厅时,便看见为首那个容貌端庄,亭亭玉立的女子,她看向他时落落大方,没有像寻常女儿家那样羞怯。
他微微颔首示礼,脸上神色却极为冷静。
陆夫人在一旁看着,甩了甩袖,扭头道:“不知羞耻。”
她原本早就看中了自己娘家的姑娘当儿媳,可是那姑娘却忽然暴毙而亡,紧接着薛侯便登门强逼宵儿娶薛宜兰为妻,威逼利诱之下,她为了宵儿的前途,只好忍气吞声地答应。
即便如此,她依然对这个准儿媳提不起喜欢。
陆寒宵皱了眉头,搀扶着陆夫人,道:“母亲既应下这门亲事,便要给她体面。家宅不宁,并非什么好事。”
陆夫人看向陆寒宵,不满道:“这还没娶进门,你就胳膊肘往外拐了。若是娶进门,恐怕连我这个娘都忘了。”
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虽在政事上清明,可是面对操劳一生的母亲却毫无办法。
陆寒宵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到了侯府正门时,天色几乎全部暗淡,薛振源与柳氏在侯府门口相送,几次留饭,陆夫人都道不必。
薛振源陪着笑脸,等陆府的马车启程离开,他收了笑容,冷哼一声,“什么东西?!再往上数三代,他陆家不过是个种地的,有什么可高傲的?”
柳氏在一旁挽住他的胳膊,声音温柔似水,“夫君何必生气呢?只要他陆家愿意娶宜兰,态度差些又有何妨?左右这些聘礼已经到我们手上了。”
薛振源听着,心里的气渐渐也消了,他和柳氏回到前厅,命人开了那些箱奁。
陆家虽是被迫答应这门亲事,但却并未因此而怠慢,整整二十抬聘礼,没有丝毫水分,皆是金银之物。
柳氏瞧着满箱金银道,笑容拂面,“本以为陆家穷酸,可没想到,陆家竟然肯下这样的聘礼,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薛振源看她一眼,“妇人之见。这些不过是蝇头小利罢了。今上的敕令,无一不是从翰林出来,若是将来有一日龙御归天……”
柳氏忽然一激灵,也明白了为何薛振源挑中了陆家,“还是侯爷想的深远。”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等到夜半,终于熄了灯,柳氏却始终难以入眠,等薛振源睡熟了,她便穿了鞋下榻,叫来李妈妈问话,“今日玉暖坞那两个可有动静?”
李妈妈答道:“没见有什么动静。就是三姑娘出了趟门买胭脂。”
柳氏心中稍安,肃然看了李妈妈一眼,“黄婆子那处,膳食照送。即便薛宜锦拿了药方去验,大夫也瞧不出什么端倪。薛珩不除,瑀儿便永远无法名正言顺地继承爵位。”
“乔氏当年压我一头,今日我再不许她的子女压我的子女一头。”
一连下了几日雨,连绵的阴雨终于停了,天边一缕金光,映照着雨后水光闪闪的迎春,一阵风吹过,晨露零落如雨。
薛珩自从换了药方与膳食后脸上开始有了气色,每日能够下榻行走半个时辰。
宜锦和宜兰终于也能稍微放下些心。
两姐妹用过早膳,更完衣,见天晴了,便打算去一趟云来观。
宜兰与陆家的婚事定在二月底,已经没有几日可以在侯府中待着。
姐妹二人想去云来观上香,在娘亲乔氏灵前告慰。
临出行时,薛珩眼巴巴地盯着她们,一副想要出去,却又顾虑重重的模样。
宜锦替他正了正肩上的衣衫,道:“想出去便出去,将你身边的守方也带着。”
薛珩眼底放光,充满希冀,但真的有人告诉他能出门了,他却有些犹豫,“阿姐,真的可以吗?”
他已经许久没有出门,也没有见客了。他知道自己天生迟钝,怕给父亲丢脸,因此有重要的场合,他从来不去。
宜锦看着眼前的少年,鼻子一酸,“你当然可以去。大燕疆土辽阔,没有你去不得的地方。”
薛珩愣住,他点了点头,“我想和两位阿姐一起去。我也……想见娘亲。”
一行三人坐了马车,自拾英巷启程朝着云来观而去。
天一晴,观内香火便比平日旺盛,宜锦添了香火钱,便与宜兰到了后殿供奉长明灯的地方。
薛珩一并跪下,凝视着上首那个镀金的黑漆牌位。
他心底默然道,娘亲,阿珩会努力成为阿姐们的倚靠,保护阿姐。
第一步,他就要从强身健体上开始,阿姐她们都不知道,他现在每日卯时起身,在屋内走上两个时辰便大汗淋漓。
但几日过去,他便可以不再依赖任何凭具,自己随意走动。
他要一步一步达成自己心中所想,开府别住,真正成为两位姐姐的避风所。
宜兰则叩首道:“娘亲,这些年来,兰兰没能保护好弟妹,有愧于娘亲的嘱托。今日,兰兰也没能守住您定下的姻缘,但陆家公子品行端正,未必不是良配。娘亲,我也不知自己选的对不对……”
“但是请您放心,兰兰会好好经营以后的日子。”
她话罢,一滴清泪自眼尾滴落到蒲团上。
宜锦与薛珩心中也有些难过,三人眼底都有些含泪。
跨过嘉佑二年的那场大雨,她们姐弟三人终于又能够得以团聚,互相为对方变得勇敢,坚韧。
出了云来观正门,阳光正好,淡绿的树叶被光线穿过,投下明暗交错的影子。
树下站着一个男子,那人穿一身锦衣,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见到宜兰时,便朝这边走来。
宜兰行礼,宜锦与薛珩也跟着行礼,道:“江表哥。”
江修明一路从南边赶来,未曾歇息,看起来有几分憔悴,他先是唤了一声宜兰表妹,见了宜锦和薛珩,便道:“想来这二位便是宜锦表妹和阿珩弟弟了。”
话罢,他将随身带来的两个金丝楠木雕朱漆的匣子分别递给宜锦和薛珩,道:“是从江南带回来的小玩意儿,给弟弟妹妹图个新鲜。”
宜锦看向宜兰,不知该不该接下,直到宜兰开口道:“知知,阿珩,既然表哥送了东西,你们便收下,到后头等我一会儿,可好?”
宜锦和薛珩这才接了东西,道了一声谢过江表哥,便朝后山走去。
宜锦和薛珩走后,氛围便有些微妙起来,宜兰先开口道:“江表哥一路从江南回京,可是有要紧事?”
江修明看着眼前端庄昳丽的女子,偷偷握紧了手中的阴阳佩,“我回燕京是有要紧事。宜兰表妹,我知道不该这般轻狂私下来找你,也知道这于礼不合,可是我……我忍不住来找你。”
“宜兰表妹,我知道退婚非你所愿,也知道你在侯府无人撑腰,身不由己,但只要你同我说一声,我便回去求母亲再来提亲……”
“我知道,无论江家生意做得多大,士农工商,商人都是最末,侯爷不愿表妹嫁给我,我都可以体谅。但我走这一趟,只想问问表妹的心意……”
他本就是个内敛稳重的男子,说出这些话,脸色已然涨红,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都用尽了。
江表哥千里迢迢自南边北上,只为了要她一个答案,宜兰忽然觉得心中有些歉疚与沉重。
江修明是江家长子,从小就稳重,到了十几岁上便跟着家里走南闯北做生意,他向来内敛,能说出方才那番话,已经是最出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