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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又行了一礼,眼底含泪,道:“妾身知道,当年若不是娘子心善肯助妾身出宫,妾身早就命丧黄泉。妾身本不该来叨扰,只是眼下有一事相求,实在走投无路,只有求娘子相助。”
妙元娘子默了默,“我早已不理俗家之事,恐怕爱莫能助。”
张氏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娘子,但凡妾身能找到其他的人,也断不会求到娘子面前。冥儿他命苦,投胎到我腹中,自出生便遭陛下厌恶………”
“他才出生时,娘子还抱过他的。这些年来,妾身不能尽母亲之责,如今他为了北境战事,可能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妾身这个做娘的,实在心里不好受。”
“前些日子妾身才得知,他对薛家三姑娘有意,那姑娘亲身也见过,容貌极好,性子又善良温顺,是个好姑娘。如今皇后娘娘要替靖王选妃,薛三姑娘也在其中,妾身这辈子没能照料过冥儿一日,在亲事上,也想尽一尽母亲的心……”
张氏说到这里,早就泣不成声。
妙元娘子递了帕子过去,叹了口气。
说起来,也是她章家的姑娘惹下的冤孽,当年她的皇儿登基,她的侄女,皇后章氏多年无所出,以至于前朝怨声载道。
无奈之下,章氏想出了借腹生子,选了身边家世低位,无依无靠的张氏,张氏不愿,那一夜却也被算计失了清白,只这一遭,便有了身孕,生下了皇长子萧北冥。
冥儿出生时,她还未带发修行,尚且抱过这个长孙,小小一个在襁褓之中,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说到底,这是她章家的姑娘做的孽,就算她遁入空门,不想再管,可却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良久,妙元娘子叹了口气,已经不再年轻的面庞上带着一种淡淡的无奈,“元茵,当初那件事,是我那侄女喻宁做的不对,我代她向你赔不是。冥儿的婚事,我会写封家信给皇帝。”
张元茵一时失了声,只在原地叩首谢过妙元娘子。
妙元娘子扶她起来,擦干她面上的泪,悲悯道:“宫中的女人,这一生都由不得自己。当年我同先帝尚且算是恩爱,可就算如此,仍然要受许多磋磨委屈。有时像你这样从未动过心,动过情,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又爱又恨,才最折磨人。”
话罢,她又问到:“那薛家三姑娘,可是小名叫知知的那个?”
张氏微怔,“娘子也认得她?”
妙音娘子点了点头,“当年她母亲乔氏随长信侯入宫拜寿,我还赏过小丫头一只长命锁,那长命锁,与我赠给冥儿的,曾是一对。”
张氏听完,只觉得缘分奇妙。
也许在她还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冥儿便已经遇到了他命中注定之人。
妙元娘子见她眉头紧蹙,以为她还在担心,便拍拍她的手背,“我会写封家书给皇帝,今岁也快到了我的寿辰,就算他再不孝,也不会违逆我的心愿。”
张元茵又再次谢过妙元娘子,到了日暮时分,她才出了厢房。
仪鸢在外头等她,见她再不像进去前那样愁眉苦脸,便知道这事情成了一半,心里也替自家夫人高兴。
两人一起穿过山道,朝着山下走去,等到了半山腰时,隐隐约约可见集英巷那座冷清的王府,张元茵停住了,她将手放在胸前,眼前又渐渐模糊起来。
仪鸢知道夫人心中又难受了,她低声道:“夫人,殿下会平安的。”
张元茵遥遥望着那座府邸,喃喃道:“从前我总是在集英巷门口,盼着能再见他一面。现在,我没有那么多痴心了,只要他平平安安地活着,哪怕这一生都不再见他。我也可以忍受。”
仪鸢听着,眼底也渐渐含了泪,“夫人又说傻话了不是?以往殿下每次凯旋而归,夫人都在人群中看着,比谁都要高兴。日后还有的是机会能见到殿下,殿下若是知道夫人还在这世上……”
张元茵却止住了仪鸢的话,她哽咽道:“从出宫那天起,我便下定决心,再也不能认他。是我将他带到这个尘世,却未曾让他过上好的生活。他不知道我,便还可以这样过下去。若有一日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明明就在身旁,只会更加痛苦。”
话罢,她擦去眼角的泪,镇定道:“咱们下山吧。”
宜锦从锦绣坊回到侯府,便见门口停了一辆黑漆马车,问了门房薛大,才知道是阿姐今日归宁回府了。
她和薛珩对视一眼,两人都高兴起来,往正堂赶去。
宜兰梳了盘髻,鹅蛋脸上面色红润,比之从前多了一分从容,瞧见宜锦过来,便扯住她的手,姐妹两人坐下来好好拉家常。
陆寒宵坐在右方下首,正与薛振源说着话,他应对老丈人颇有几分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落在宜兰身上,见她和妻妹谈笑风生,丝毫没有在陆府时的沉郁,心里不知怎么,更不是滋味。
薛振源惯会察言观色,瞧见女婿无心攀谈,倒也不在意。
柳氏瞧见了笑道:“姑爷真是将咱们家兰兰放在了心坎上,一刻都离不得呢。”
宜兰闻言,唇畔的笑淡了下去,目光与陆寒宵不期而遇,两个人却又飞快地各自避开,生怕在旁人面前露出夫妻不和的端倪。
宜锦却格外敏感,她借口和宜兰出去瞧明日宴会穿哪件衣裳,便将宜兰拉了出来。
两人沿着花园的小径散步,就像是从前在闺中那样。
宜锦挎着阿姐的手,抿了抿唇,问道:“阿姐在陆家有没有想我和阿珩?”
宜兰噗嗤一笑,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低声道:“阿姐每一日都想你们。”
宜锦看向自家阿姐,沉默一会儿,便道:“那定然是陆大人待阿姐不好,否则阿姐哪里来的时间想我和阿珩?”
宜兰垂首,知知一向聪慧,她以为自己已经隐瞒地够好,可还是被知知看破了,“你从前不是叫他姐夫,怎么如今又改口叫回陆大人了?”
宜锦撅了撅嘴,认真道:“若是他对你不好,就不配做我姐夫。只配做陆大人。”
宜兰哭笑不得,“他并待我很好。”
成婚当天,他丢下她,一个人回了书房睡。但到了后半夜,他又折返回来,趴在桌上睡了半夜。
第二天婆母派了嬷嬷来要喜帕,他也替她遮掩过去了。
除了他不喜欢她,他已经给她留够了体面。
就比如今日回门,其实她心里忐忑,早就做好了一个人回门的准备,也早就找好了借口,可她没想到,陆寒宵竟然愿意告假一日,陪她回门。、
这些事情,都证明她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她所嫁之人,确实是个君子。
宜锦看着宜兰的气色,确实比在侯府时好一些,最起码陆府没有在其他方面苛待阿姐,她就暂且原谅姐夫了,“阿姐,我知道,你嫁给姐夫前,就将最糟糕的结果想了一遍,就预设姐夫不会对你心动。可是人啊,在一日一日的相处中,都是会变化的。”
“姐夫这个人,虽然看着端正严肃,但是知知能看出来,姐夫其实是喜欢阿姐的,只是他与阿姐的性子都太过内敛,以至于生了隔阂。”
“过日子,无非一日三餐,粗茶淡饭,阿姐就先从这些小事上下手,等□□惯了,阿姐再冷冷他,他自然就知道阿姐的好了。”
宜兰闻言,一脸惊异地看着妹妹,“知知,你老实告诉阿姐,你什么时候会的这些?”
宜锦招来阿姐的嫌疑,不免有些心虚,她随意道:“我,我……在话本子上看的。”
她戳着手指,有些紧张。
其实这些“经验”,也是她后来才明白的。萧阿鲲这个人,看起来冷清,但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其实是喜欢热闹的。
于是她就努力地一点一点填满他的生活,让他再也离不开她。
“你啊,别总是看那些杂书,若是被父亲知道了,又该训斥你了。”
“嗯,知道了,阿姐。”
姊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倒也都忘了各自的烦恼。
薛珩则负责陪着陆寒宵下棋,下了两局,各有胜负,薛珩知道是姐夫让了自己,一时间倒也与陆寒宵亲近了几分,他放下手中的黑子,低声道:“姐夫,我阿姐这个人,总是太过理智,但那不怪她。她自幼便要照顾母亲,母亲去后,她又时刻将我和知知放在自己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