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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的山石草木等种种仿佛是在张牙舞爪,生出了再是狰狞不过的棱角。仿佛是近在眼前,又好似是远在天边的山岳似乎是要对着自己而压下。

直叫崔判官那本就不存在了的呼吸仿佛是由此而丧失,由此而将生命的特征失去。

然后在下一瞬间,崔判官陡然惊醒,发现并非是眼前的种种在变得高大,而是自己在缩小。在变得恍若蝼蚁一般,仿佛是要叫人轻易抹去。

下意识的,这阴神便要以法天象地展开,以诸多种种神通术法做出反抗。只不过自觉或不自觉的,崔判官的目光叫李淳风身后的松树所吸引,脑海中有模模糊糊的念头闪烁,将其接下来的动作与思维干扰。

使其身形一点点的固化与僵硬。

天色仿佛在不知不觉里暗下,有接连冥府的大门与道路于此洞开。李淳风从那松下走出,伸手捞过,目中所倒映的,是李斯回望过来的面容。

“封禅啊。”

几不可闻的叹息从李淳风口中生出,而立于那万丈台阶之下,回首望过来的李斯,却是将目光落在了李淳风身后的松树之上。

始皇帝二十八年,嬴政于泰山封禅途中遇雨,恰好在一棵松树下躲避。因其护驾有功,所以嬴政将其封为五大夫。而所谓五大夫者,有赐邑三百家,是秦时的爵位。

昔者,叫霸西戎的秦穆公以五张羊皮换来的百里奚,便号为五大夫。

但嬴政上一次登临泰山,上一次封禅,却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情。

虽然于李斯而言,似乎犹在眼前,犹在记忆与脑海之中。但很显然,于此仙神显世的世界里,那经由昔日秦皇所封的五大夫松,那生长在泰山之上的松树,似乎在这漫长却又并不是太漫长的时光里生出了灵智甚至是神通的。

然后下一瞬间,李斯的目光便落在了李淳风手上,落在了其捞起的物体中。

是泥塑木雕的神像,是栩栩如生的俑人。又或者说,是崔判官的身形于此而被凝固缩小和固化,变幻成不能动不能说话的俑人模样。

似是因此而想到什么,李斯同样发出一声轻笑。而后将目光收回,转身,落在了那一阶又一阶的、漫长的、足以接连天际的台阶之上。君王的身影好似是在云山雾海当中隐没,隐隐绰绰,将要消失不见。

李淳风脚下踏出,同样出现在了那万丈台阶之下。而在其身后,在其原本走出的地方,树影婆娑,好似是有光影,有什么在轻轻晃动。空气中隐隐传来低语,将过往诉说。

优势占尽,十殿阎君等一众的阴神们这无数年里的苦心经营及天庭的敕命册封、地府法则的认可等自不是白费功夫。况且此前未曾做好准备未曾预料到所将要面对的敌人是秦皇便罢,现而今......

神恩如海,神威如狱。凡人的力量在以法天象地展开,本就是执掌了于地府经营了无数年的十殿阎君等一众阴神看来,似乎是不够看的。并不足以造成任何威胁。

即便就在不久前,由蒙恬所率领的秦军刚将秦广王、卞城王等合力炼制的护法冥神击退,将李信俘虏。然而谁又能说清楚,这其中没有那位秦皇陛下的插手呢?

毕竟是叫漫天的神佛曾经尚且为之感到忌惮的帝王,便是在其死后似乎同样有着不少的仙神们害怕着其再归来。但秦皇一人拥有这般威能便罢,总不能这随便的什么人,都是如此吧?

除了老成持重以外,似乎不曾听说过蒙恬这人有何不同?抑或是足以使人感受到不一般的地方?

有阴神心中暗付,实则隐隐然之间却是生出几分烦躁。盖因为一众阴神们的声势虽然浩大,所有的一切更是似乎在向着他们所想要的方向而发展,但当真正动手的那一刻,这些阴神们好似同样陷入到了泥潭。

同此前想要速战速决,尽快将那秦军赶走、将阴曹地府夺回的目标相距甚远。

俨然陷入到了拉锯之中。

这本没有什么,毕竟蝼蚁而已,又何以对高高在上的仙神产生任何的影响?遑论是这一众尚且秉承着阳世的作战方式,似乎并没有任何改变与成长的秦军。只是杀之不尽灭之不竭,仿若不知生死疲倦、畏惧等何物的战争机器一般。着实是叫那一众的仙神们为之恼火,甚至是心生不耐。

并且在其未曾注意到的地方,原本处在极端劣势地位的秦军们仿佛是在一点点的磨合,一点点的进步。一点点以这一众的阴神们为磨刀石,磨练出属于自身的应对方式。

更不必说这些魂灵仿佛是连成了一个整体,并不能够叫这些阴神们轻描淡写的抹去和扫灭。纵使是被打散了,亦会在那玄鸟图腾及黑水龙旗下重聚,再度发动进攻。

不是没有阴神将目标落在那振翅欲飞的玄鸟图腾及黑水龙旗之上,只是那旗帜与图腾却又似乎是不灭的。至少在在场的阴神未曾以大神通和大威能一举将所有的兵士扫清,那么那旗帜与图腾便似乎永远存在。

甚至于有阴神心中隐隐升起不一样的念头,将其同那并未出现在此处的秦皇联系起来,感受到几分不详和惶然。

“不,是那城池。”

一切陷入到僵持之际,忽是有阴神开口,抬眼望过那雄浑且古老的、仿佛将冥府惨白的月色所遮掩的城池。找出其中关窍。

真正的秦皇陵、秦皇地宫显然尚且还存在于骊山,存在于泥土里。甚至于那地宫当中的诸多种种布置,同样未曾得见天日。便如同泰山的阴面于冥府显化一般,嬴政所打开的,不过是那秦皇地宫勾连九幽接通黄泉,倒映在冥府的一部分。

自是存在于虚实之间,并不可以在短时间内被毁灭。然而这一切却又并非是无解的,更不必说此刻的阴曹地府上空,所存在的好似是一座空城。

于是一众阴神对视过一眼,目中狠意与怨毒流转,显然是有了决意。

有风、有树影、有云海与烟云等种种仿佛是在嬴政周身与脚下游荡。伴随着这帝王一步步向上,登临那阶梯,随之而来的却是有声响传递到嬴政的耳。

是阴曹地府当中、六道轮回处的景象在眼前铺陈,是一众阴神们终是找准了那关键点。而后以手伸出,有风云搅动,以无尽阴雷、法则等种种汇聚的大手向着那城池而抓去。

城池破碎所有的一切被抹去的场景仿佛是因此而在嬴政的眼前浮现。一众望之或是威严或是使人恐惧,或是青面獠牙的阴神面上,有大大的笑容生出。对于接下来所将要遇到的结果,同样可以料想。

“纵使是秦皇将那封印揭开又如何?莫不是以为这些阴兵,还是八百年前大秦一统天下之铁骑不成?”

“轮回往生也好于那十八层地狱当中受苦也罢,游魂野鬼而已,莫不是还能同我等相抗?”

“地府是我等之地府,区区凡人,安敢肖想?”

心念流转有言语在一众阴神的神念当中不断响起。箭雨也好秦人刀枪斧钺的攻击也罢,俱不能够对阴神们产生过多的影响。不过是如同恼人的蝼蚁一般将其步伐动作拖延。然而楚江王等以法力倾泻,却已然是可以想见冥府惨白的月色之下那古老恢宏的城池因此而如同纸糊一般被撕裂的场景。

早便应当被掩埋在历史与时光岁月里的尘埃而已,又何以能够同鬼神相较、相抗衡?

然而接连天际的台阶之上,嬴政却并未因此而生出任何过多的动作,更未曾将步伐停止。不过是以手按过腰间剑柄,不急不缓的前行。将一切种种尽皆落在身后,未曾有任何回头。

当然,那台阶之下的李斯与李淳风二人对此同样有所察觉的。对于那六道轮回处战局的种种,并非一无所知。只不过李淳风将那俑人纳到袖中,却是对着李斯开口,做出试探道:

“丞相大人对此似乎并不着急?”

十殿阎君也好一众阴神也罢,于世人传说、在普通生灵的眼里自然是执掌生死且高高在上的。那唯我独尊的帝王便罢,李斯,李斯又何以是这般老神在在似乎并未对此有任何担忧的姿态?

难道这分明是极受嬴政信重却又在其死后将其背叛了的大秦丞相,对于他的主君,竟然会是如此的信任与盲从不成?

李淳风于此持否定态度。只不过李斯开口,却又似乎是将李淳风的想法否定。目中所流淌的,是某种可以被称之为热切与狂热的东西。

“且看着便是。况且,”

李斯如是言,似笑非笑,眉宇间同样显现出几分自信与傲然。却是对自身之所认定主君的极端信任,以及并不畏惧于前方艰难险阻的勇气。

“纵使是失败又如何?陛下在,大秦便在。我等定然会归来的,不是吗?”

秦皇同昔日之大秦的种种联系是李淳风所不能理解。又或者说蕴藏在其间的、较之以国灵同国家之间更加紧密的关联,并不在李淳风的认知范围之内。

但,虽然但是,你们不担心不害怕,我怕啊哥!

自认为同秦皇之间关系或许并没有那么深的李淳风有些欲哭无泪,心中更是牢牢的对着袁天罡记上了一笔。有那么一瞬间,甚至生出脚底抹油跑路的打算。

毕竟玩归玩闹归闹,这得罪地府一众阴神的后果,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严重的。而李淳风虽然被迫上了贼船,但谁又规定了他便要一条道走到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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