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22(1 / 2)

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注视着左彧辞,它们都被这个答案惊到,在混乱的神域中终止了执行神谕,由虚妄归于真实。

祂沉吟许久,仍然想不明白怎会有人放弃利已之事,祂语气冰冷刺骨:“你应当清楚神血对你的意义,命劫并非能轻易化解的,这一道菩提恶念咒就够你困厄终生。”

困厄终生么······

左彧辞闭了闭眼,昏暗脑海中往事穿梭而来。

他当然清楚,这样的结局也并不意外,因为从很久很久之前起,他就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

很小的时候左彧辞就知道自己同旁人不一样。

他是师父苍穹脉主捡来的,本以为是脉主心善,后来才知道脉主只是看中了他的天赋。

邝阳仙门的七大支脉里命山一脉日渐凋零,苍穷是在命山前脉主死后,从主脉来命山接任的,彼时他心高气傲,下定决心要让命山成为七脉之首,假以时日或许能超过主脉,怎料命山的弟子们资质平平,哪怕他用心教授仍是不通道法。

就在他心结缠身时,苍穷捡到了左彧辞。第一眼他就发现此子天资卓然,悉心教导便是命山日后的依仗。在心潮翻涌下他欲为此子取名,小小的婴儿躺在他臂弯间不哭也不闹,婴儿的琉璃目带着不符常理的沉静,他花瓣般的唇蓦然念出了三个字,那三个字成为了左彧辞的名字。

苍穷坚信左彧辞是天命之人,从此将平生所学悉数教与他,严苛的教导之下是苍穷日益增长的勃然野心。

但他的雄心大志被掐灭得太快太突然了。

长在仙门中的孩子在七岁时便可以参加授剑大典,但在那次大典上,苍穷寄予厚望的左彧辞没能唤出命剑,他像被一盆冷水浇了满面,更让他绝望的是,之后的两年里左彧辞仍未唤出命剑。

命剑是仙门立身之本,而左彧辞却连最基本的一道都迈不过去。从那之后苍穷再不管左彧辞,连他本人也甚少在众人前露面,他将自己锁进屋内近乎癫狂地研究咒法。

若是就这样也就罢了,但左彧辞身上不同寻常的血脉终有败露的一日。

作为修者受伤是常有之事,左彧辞身上的伤恢复得速度极快,为了求证他亲手划了自己一刀,而后眼睁睁看着绽开的伤口愈合,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个不一样的怪物。

或许是冥冥之中有所感知,他将此事埋在心底,从不发问。

那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日。

左彧辞清晨练完剑后碰上了越华师兄,他举止怪异,手中捧着一簇黑色的花,那花蔫蔫的,显然是已经枯萎了。

越华后怕地捏着花,这是苍穹脉主精心培育的夜阳花。夜阳花极其罕见,百年一开,三百年结果,食之能令修者修为大增。苍穷好不容易找来这盆已有两百九十九年的夜阳花,就等着它结果了。

越华觊觎此花许久,今日大着胆子将其摘下,却发现此花一被摘下就迅速枯萎了,他急得团团转,额间冷汗频频。

惧怕师父责罚的越华意外地将目光放在左彧辞的身上,越华在窥见左彧辞的一瞬间,为自己想好了后路。

左彧辞在命山处境尴尬,苍穷脉主捡到他后发现此人筋骨奇佳,是一块修道的好材料,因此对他倾囊相授,但三年前的授剑大典上,他寄予厚望的好徒儿没有唤出命剑,令他颜面扫地面上蒙羞,从那时起他就不再关注这个徒儿了。左彧辞也成为了师门里人人都能够讥嘲的对象。

谁都知道这个左师弟呆愣愣的只知道练剑,一把废剑还练得跟真的似的,平时像个闷葫芦,再加上师父不喜,简直是天助他也。

越华掩面再一低头后露出诚恳的笑容,将花塞进左彧辞手中:“师弟晨起练剑辛苦了,这花是能滋补身体的灵花,赠与师弟再好不过。”

他言真意切,似是真的很关心左彧辞。

如果是十七岁的左彧辞,他定然不会被蒙骗,但那时的他仅有十岁,未曾对同门失望,甚至渴求着来自任何人一丝丝的亲近。

于是左彧辞接下那束花,许久没有跟旁人说话的他,盯着越华嘴角的笑意,模仿着他的样子,也笑了:“多谢越师兄。”

“师弟如此勤勉,师父若看到必定心有欣慰。”

左彧辞听完他的话轻怔,有些感激他的鼓励。

越华说完看着左彧辞的憧憬面容,转身离开,他收起虚伪的笑,暗暗嘲笑着左彧辞的天真。

“果真是个蠢货。”

左彧辞捻着那花,有些稀奇地把弄着,隐隐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莫名的雀跃。还没想明白,一阵厉风从他身后卷来。

左彧辞下意识地抵挡,随后那熟悉的掌风告知了来人是谁,他立马收回力道,任由那掌劈在他脸上。他没想到师父力道那么重,他被那一掌打蒙了,一偏头血迹从唇角滴落。

苍穹脉主怒极,“你看你做的好事!”

左彧辞从来没见过师父如此凶狠憎恶的眼神,电光火石间,他也终于明白越华噙着的那抹笑是何意。

他垂下的眼睫微微颤抖,手中的花正如铁证压在他的身上,花从指尖滑落,散了一地。

“师父·····”左彧辞声音干涩,辩解的想法被掐灭,师父不喜他人尽皆知,哪怕他说不是他,师父也绝不会相信。

而苍穹脉主却久久没有回应,他抬眸发现他正紧紧盯着那片花。

就在他要斥责左彧辞的一秒前,分明看见左彧辞唇角的血滴落,浸润进花里,夜阳花枯萎的花瓣微微抖动后竟奇迹般再生了,通体沉郁的浓黑花瓣间正挂着夺目的白色灵果。

苍穷掩去眼中情绪,抑制住浑身的兴奋,好一会儿才强作平静地深深看了左彧辞一眼,破天荒地说了句:“好徒儿。”

好徒儿,便是这声好徒儿成了他永不能忘的噩梦。

······

左彧辞抽回散乱的思绪,轻描淡写却又有如千钧之重地说道:“你想让我杀了桑臻。”

他分明注意到祂言语间的有意指引,当即直勾勾地对上祂血红色的眼睛:“你若真愿意予我,便不会再而三的重复。”他直截了当地点破祂的意图。

祂也并不恼怒,目光却有如实物般穿透左彧辞的身躯,冰冷的寒意在他周身蔓延开,祂看向左彧辞揽住桑臻的手,突然问道:“你这么做,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赢我?”祂早就看出少女的本体没有灵根,终其一生也无法修炼,别说是修道了,观其命数早早命逝的可能性极大。

左彧辞略微避开祂的视线,抿了抿唇,久久不曾言语。

千百年来,祂第一次生出如此愉悦之意,大笑宛如兽鸣贯彻天地之间,祂看见了少年跳动的心,可他自己未察觉半分,准确来说是执拗地不愿去看。

为了桑臻?真是个不好笑的笑话。他当然是为了赢,赢了这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神明,哪怕困在血脉的噩梦中又如何。

他嗤笑一声低头看向怀中的少女,见她还睡得那般熟,不由得拧了拧眉,思及影像里她在雪中想要抛下他的举动,他手腕微动,恶劣的想法浮上心头。

奇怪的是,左彧辞却在手腕抬起的一瞬后又放下了手,桑臻紧闭着眼,让他想起那天她中了毒躺在塌上了无生气的模样,她太过脆弱了,轻易就会被摧折干净。

对道者而言再轻再浅的责罚和诡计落在她身上都显得太重了,待他们从此书世界离开,桑臻又是那个命途短暂的仙门废人,人人表面敬之,实则厌恶不满者众多,若有一日她从高位跌落下,便有无尽的孽拉扯着将她吞噬。

耳边祂的笑声恍若揭破了什么,让人生厌。

“很好。”祂收回了笑声,突然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两个字,高耸入云的影子微微闪烁了一瞬,左彧辞破了“杀”局,祂也要从此间离去了。

祂为了诱使左彧辞动杀念,故意截去了两人在雪镜中的一切,如今看来已经没有意义了。

巨大的光幕在左彧辞面前缓缓展开,光幕中身形纤弱的少女正背着黑衣青年艰难地前行,她走得缓慢而坚定,弱小的身躯里匿着不同寻常的执着。

原来如此。

原来她没有丢下他。

画面太过清晰,恍若将他拉回失去意识时所发生的一切,他作为一个旁观者目睹了这一切便如亲历过。

可是,为什么呢?

左彧辞看向光幕中的少女,喃喃启唇:“为什么呢······”蓦然他瞳孔紧缩,被影像中接下来发生的分去了心神。

滴滴眼泪从桑臻面上落下,一落下来就凝在面上,看上去又滑稽又可笑,实在算不得美观。

但那泪却令他心尖一颤。

左彧辞屏住呼吸,心中难言的情绪蔓延开,他低下头,修长的指节在桑臻的眼下轻轻刮蹭着,似乎想为她拭去眼泪。

神礼既已赠出,遗神残像也不再有存在的意义:“你破了吾的局,却也迎了自己的命劫。神血在你身上或可扭着日月乾坤,但在她身上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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