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薄巧慧(3)259(2 / 2)

王娡一早前来未央宫探望,只是进殿前注意到了内侍暗含提醒的眼神,她脚步微顿,进殿之时伏地见礼,恭敬异常。

看着她明显警惕过的神情,刘启只摆摆手,示意她起身,并没有如之前一般亲自搀扶,王娡注意到这一点,起身时更加警惕,轻易不敢开口。

刘启只问,“朕昏迷那日,栗姬去过何处?”

这是他醒来后,第一次问起栗姬。

语气沉沉,神情更是喜怒不形于色,王娡垂首如实禀告。

“栗姬姐姐先去探望了太子,随后似乎是去了椒房殿与皇后娘娘叙话,之后便赶来了未央宫侍疾。”

刘启意味不明:“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仿佛这后宫里遍地都是她的眼线,所以栗姬做了什么去了何处,她对答如流,甚至自己身边,也有她的眼睛。

栗姬那日疯了一般丧失了理智,也实在经不住推敲。

王娡心一跳,意识到自己中了他的试探,险些藏不住惊慌,“臣妾只是听闻,不敢窥探栗姬姐姐的行踪。”

刘启重病,懈怠和大意的不仅是栗姬,还有她自己。

她差点以为自己做的手脚暴露,王娡始终垂着头,不敢再多说什么,可即便如此,刘启也看透了她的紧张和慌乱。

或许不想自己醒过来的,不只是栗姬一人。

这念头一浮出,刘启连带着看见这些弯弯绕绕的人都觉得烦躁,正欲说什么,殿外宫人回禀说皇后醒了过来。

刘启视线微顿,随后径直离开。

王娡有些怔愣,庆幸还没升起,就听见他临行前最后一句话。

他说:“太子牵挂母亲,便允他去栗姬宫里探望,不得阻拦,也不得苛待。”

这一句话,让栗姬被打入冷宫的事实形同虚设,栗姬没倒下,太子也没被牵连,她几乎是在白费功夫。

王娡指甲陷进了手心,极其不甘心之下,却还记得皇帝要去的地方。

他要去椒房殿。

这是他醒来后去的第二次了,自她进宫以来,皇帝第一次去椒房殿这般频繁。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

椒房殿自本朝伊始就是皇后的居所,刘启还记得幼时母后住在这里时,金碧辉煌,椒房殿是高贵又华丽的,可如今却只觉得朴素的过分。

皇宫里趋炎附势拜高踩低是常态,难怪椒房殿里连件像样的摆饰也不曾见到,刘启难得有些愧疚,所以在女子伏地见礼时先请将对方扶起。

“身子可还有不适之处?”

他实在温和得过分,巧慧不着痕迹地擦了擦刚刚与他短暂交握的指尖,随后恭敬地摇头。

但刘启看得出来她在说谎。

毕竟她喝下的是砒霜而不是糖水,那么浓烈的毒药必定十分伤身,但她却说自己不曾有不适之处,显然是谎话。

宫里的嫔妃时常会这般,就连一向跋扈没脑子的栗姬,都会以退为进显得自己贤淑懂事不愿给他这个皇帝增添麻烦,他时常也顺水推舟,省下了那点关怀的心思。

但......

看着女人离自己几乎三步远,疏远得过分的距离,刘启莫名地觉得自己大概是想茬了。

以退为进或许算不上,她大概只是不想与自己太过亲近。

但这样的念头也不足以让他愉悦。

不免又想起那封遗书,一直想问的话终于有机会对着本人问出口。

“你那日求见,是为了不与朕合葬?”

刘启没有得到回答。

只看见女人轻轻跪下,垂首见礼像是在请罪,即便没有答案,但彼此似乎对这答案都心知肚明。

伏地拜请的身影纤细而柔弱,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倒,但刘启突然发现,在这脆弱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颗胆大妄为的心。

大汉没有皇后与太皇太后合葬的先例。

即便是母后也不会允许,刘启即便那日召见了她,也不会心软地同意,甚至有可能因此动怒。

但她还是落笔写了那样的遗愿。

“你倒是胆大。”

即便是栗姬,若非那日中了圈套,也断然不敢这般放肆和忤逆君主,但他一直忽视,以为温婉懦弱的皇后却敢。

好像连辩解也不屑。

相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无畏,却是为了离自己远远地,好像离自己远一些才能安息一般。

有些扎心的不满。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本该朴素的宫殿却莫名让人感到宁静和舒适。

刘启微薄的恼意很快被微风吹走,看着她始终沉默的模样,突然开口,“为何不说话?”

进殿以来,几乎没有听见她开口说过一句话,就连请安,好像也没有开口。

刘启几乎气笑了,“你难不成,是不想与朕说话不成?”

本来只是不客气地反问,却没想到对方更加不客气,沉默片刻。

巧慧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的确,不想和刘启说话,也不想见到他。

对视之时能清晰地看清女人眼底的不愿,刘启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她还当真不想与自己说话。

也当真敢当着自己的面承认。

刘启噎了一下,对上女人澄澈平静如湖泊的眼眸,郁气憋在心中上不去下不来,只能大步离开。

却在走出宫殿之时,清风一吹,些微的恼意很快消散了,等到回到未央宫之时,已经没了那股郁气。

甚至觉得松快许多。

召见了太医,本是想询问自己的病情,顺便问一问皇后的身体如何,却听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你是说,她的嗓子受了重创,以后不能说话?”

“回陛下,那药剧毒,皇后娘娘的嗓子需得一段时日的精心调养,如此或许能恢复几分。”

言下之意,是太医也没有能使她完全恢复的把握。

刘启有些过意不去,也因为自己误会了对方而难得有些愧疚,正欲起身折返,想起了什么突然止住了脚步。

即便伤了嗓子,但她并不解释,表示不愿的态度却很坚决。

刘启初始怀疑,如今确定了。

她或许牵挂太皇太后,但更多的是不想与自己合葬,连死也不想与自己在地下有所纠葛。

那股微薄的恼意再次浮现。

简直反了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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