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无意且休7(2 / 2)

轻哼两声,云姨的脸淡淡地红了,一会儿才掀唇出声──

「咱儿闹什么啦?咱儿只是……只是留书说要回四川万县,又没摔椅砸瓶的,他瘦不瘦干我啥儿事?」说着,用力咬了一口梨。

就在此际,后头的乌篷廉子掀起,关莫语半探身躯,见四道眸光同时朝自己而来,他微微一笑,淡淡地道──

「天色将沉,再过去的水路崎岖险峻,峡湾众多,我方才已经知会船老大,今晚在这附近泊船先作休息,等天明再进峡湾。」

他和窦来弟走的这趟镳算是轻松差事,由九江往四川去,不运药材也不押官银,只是将一名富豪立下的遗嘱送至成都,千两白银便跟着入帐,云姨谈妥这桩生意的那一天,笑得容如花绽,还叫厨房大娘多烧了几道好菜呢。

「关师傅,你没去告密吧?」没头没脑的,云姨冲着他问话。

关莫语微怔,随即笑开,仍淡然地道:「不敢。」

众家镳师的行程尽在此女脑中,她硬是乔装跟来,他可没权利拒绝,且袖手旁观什么都别理,也算自保。

窦来弟也跟着笑了出来,「云姨多心啦,咱们在水中间,还能上哪儿告密?况且关师傅也没养小白鸽的习惯,想飞鸽传书是不可能啦。」

忽地一顿,她螓首斜偏,鬼灵精地眨了眨大眼,「莫非……云姨正盼着咱们告密去,让消息传回四海,或者阿爹就追来啦?」

「胡说什么?!」她骂了一句,俏脸胀红,手已伸来拧了窦来弟脸蛋一把,「你这丫头嘴真坏,这时候还来欺负你们家云姨?关师傅可怜啦,恐怕一辈子没好日子过。」

咦?扯上他干什么?!

窦来弟和关莫语心中双双打突,对看了一眼。

最后,是窦来弟忍不住先开了口:「云姨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懂……」

「有什么难懂的,他当成窦家三姑爷,一辈子任你欺压,还有好日子过吗?」

这些话,就教人更难理解了。

窦来弟美眸瞬间瞠大,错愕地掀了掀唇,硬是挤出话来:「我、我哪个时候答应嫁人?我……我也没、没说要嫁给他呀──」喘息着,眸光快速地瞄了一旁同样发楞的男子一眼,「云姨别胡说。」

「喔,是吗?可你阿爹似乎不这么想。」只要事情没绕在自己身上打转,她倒有说笑的兴致。「他同人饮酒,话就藏不住了,四处对人说他终于找到窦家的三姑爷,还道已经替自家的闺女儿向男人提亲,这男人,说的正是眼下这位。」

不、会、吧?!

窦来弟小脸一阵青、一阵白,接着血液全往上冲,心型脸蛋红通通……

莫怪这几日好些镳师瞧见她,眼光好生奇怪,偷偷地,也不知笑些什么。

老天,她还要不要做人啊?!

就算她心里中意他、喜爱他,现下也觉不甘心了。

「你们小俩口慢慢地谈心赏落日,咱儿也到船尾和那个老船家谈谈天、说说地,不打扰二位啦。」说着,云姨啃着梨,闪过愣得像根木头的关莫语,迳自穿过后头船篷。

每回都这样,一有暧昧,他就沉默不语,只会拿着那对深沉的眼古怪地瞧人。

窦来弟心中有气,脚一跺也想进船篷,正打他身旁闪过,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掌稳稳地握住手臂。

「你干嘛啦?」柳眉飞扬,眸中火光高窜,狠狠地烧向男子。

她又气又沮丧,这男人天生就有这般本领,总恼得自己不能抑制。

关莫语目中沉静,却是波澜隐隐,专注地细巡着她的五官,这一刻,感情悄悄扬首,他终是按捺不住地问出──

「来弟,你是不是喜欢我了?像一个姑娘爱上她心仪的男人那样?」

不说便罢,才开口,直接就切入重心。

弄懂他问些什么,窦来弟倒抽一口凉气,小嘴张得开开的忘记合上,而一股不甘正慢慢扩大,她的心意被如此一问,还剩下什么?

「放开啦你!」她试着推他,比拚力气,她是半点儿也占不了便宜。「你、你……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我不知道。我以为你能告诉我。」他声音极低,眉宇略显忧郁,似乎为着何事困扰。

「你好多事都不肯告诉我,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放开、放开!」窦来弟气得不断地拍打他。

乍然想到,自己喊得好响、好亮,云姨和那个老船家说不定什么都听见了,一时问,沮丧之感大增,好想掉头就走,可是即便摆脱了他的箝制,此时此刻又能走到哪里去?

「来弟……」关莫语将她身子扳正,不容她闪躲地按住一对巧肩,忽地万分郑重地说:「我想……我很在意你,越在意心就越乱,这实在不是个好现象。」

而这样在意的心思便是喜爱吧,他喜爱她,不能狡辩。

眸中的怒火彷佛在瞬间被冻结了,前一刻,她还是一头未经驯服的小兽,直想狠狠咬他一口,但听见他接下来的言语,窦来弟近近地望着男子脸庞,心提得好高,简直快跳出喉咙,等待着他的解释。

「这完全不在我预想的范围内,很多事不听控制,单纯的两个人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去在意你?我不想这样。」他越说语调越低,苫恼地摇了摇头。

「关莫语,你什么意思?」

难道心里有她,竟教他如此痛苦和疑惑吗?

他抿着唇,江风将他的黑发打乱了,好几缕就这么随着风飞扬,打在肩上、脸上,似乎正专心地思索、衡量着什么,想找出指引告诉自己该怎么行动。

静静地沉吟片刻,忽见他头一甩,下定决心道──

「窦爷已经把你我的事传开,我是男子,无所谓的,若你讨厌别人暗地里说些什么,而心里又有点儿喜爱我的话,那……我们在一起吧。」

听起来倒像施舍。

从没见过谁谈到感情能这样冷静理智,像在分析事情的利弊,这到底算什么?

也许是气过头了,窦来弟竟有股想笑的冲动。

「我讨厌你的,关莫语。」她真笑了,白着心型脸容,酒窝却在颊边荡啊荡地,「从没有像现下这刻如此地讨厌你。」

咦?!

男人剑眉蹙起,有些不明就里,薄唇低低一吐:「你说谎。」

「我为什么要说谎?」窦来弟哼了一声,眼眸笑得眯眯的,遮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恶意,「关莫语,我已经有喜欢的人,藏在心里很久,算一算,我同他相识好些年了,阿爹、云姨和姊妹们从没和他见过面,他很神秘呢……呵呵,虽然我和他时常分离,但我是喜爱他的,你知不知道?」

他、他当然不知,若是知悉;一早将那人除去!

这会儿换关莫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脑中混乱,死盯着窦来弟不言不语。

窦来弟再次格开他的手,这一次倒轻轻松松便挣脱了,跟着放软语气又道──

「我同你说过,我不在乎俊丑的,他生得并不好看,粗粗鲁鲁,两颊甚至还黥面,小孩儿若瞧见他,肯定吓得哇哇大哭,呵呵,可我就是喜欢他,你知不知道,。」

「你说什么?!」

关莫语心脏连撞三大下,眼珠都快掉出来,大掌又想伸来抓人。

她说的该不会……该不会是那个人吧?!

「我说什么还不够清楚吗?你别来碰我!」她迅捷闪过,立在船头,在落日余晖下冲着他笑,那张脸容看来有些虚幻。

「关莫语,别自以为我喜欢你,记住了,我已经有心上人,之前的许多玩笑话,说什么若嫁不出去,要拜托你娶我过门,好教阿爹安心等等的事,呵呵呵,你千万别当真,别认为我真想赖上你,我不想嫁你的,那些话听听就好,要不,我真的会非常、非常地讨厌你。唉唉……你懂不懂?」

关莫语摸不透她的心思,猜测这话中有几分真实,心底悄悄地漫出一味骏气,如同灌下一大缸陈年老醋,牙根整个发软。

对,他在嫉妒,就是嫉妒,恨不得把那个黥面的男子砍成十七、八块,那男子又丑又恶,凭什么夺去姑娘芳心?!凭什么?!

往船头大步跨去,他正想向她说清,船身却在此时剧烈晃动起来,接着听见「噗噗」几响,一阵箭雨射将过来,刺穿了船篷船板。

「快趴下!」

关莫语大喊,可惜在船尾操作的船老大闪避不及,哀呼一声,已然中箭跌进江里,而同样在船尾的云姨一时间没站稳,随着船身摇晃,整个人亦倒裁葱地摔了出去。

「云姨?!」

窦来弟原是缩在船头避开箭雨,听到连续的落水声,心凉了半截,瞧船身摇晃程度,水底下定是遭人埋伏,而落水的人更是凶多吉少。

咬了咬牙不及多想,她「咚」地一声,已翻身跃进江中。

「来弟──」

该死的!

关莫语失控地连声诅咒,额上青筋暴起,所谓的文质彬彬、沉稳内敛全丢去喂狗了,双腿一蹬,也跟着跳进危机四伏的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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