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集野6(2 / 2)

他们踏上了挂着许多白色灯笼的幽深长廊,虽有灯笼透着光,中间之路也照不亮堂。

云约先是帮弟弟拍掉了落在肩上的雪,再拍打了一番官袍,又将官帽仔细取下,拍掉星星点点的雪后,拿在手上,阔步向前迈着。

两人走得极快,不多时,便到了祖父书房外二门上。云约摆摆手让丫头离开,里面站门小厮立马迎上来行礼,“大郎君,七郎君。”

又冲里大喊,“大郎君,七郎君来了。”

守门的小厮立马敲门,“相公,七郎君和大郎君来了。”

屋内的交谈声停了下来。

云原听见七郎来了,眼睛微眯,眼珠轻转动一下,他还以为自己这个孙儿是不屑听这些腌臜之事,所以拜了自己也不问两句便离开了。

却没想到,几盏茶后他竟又回了,还是和大郎一起。

屋内已点了十五盏连枝灯,金色刻眠龟火盆看样已烧了多时,烧得是银碳加松木,云鹤踏进门时松香味正浓。

云约与云鹤踏进屋,站在门边,便向屋内三人行礼,只听云原吩咐门边的小厮,“速去搬两张椅子来。”

待椅子搬来,云约坐上后便开门见山,直直盯着上方坐着微眯眼老人问出了口,“翁翁,萧相这是何意?”

老爷子闻言也不答话,只问云约:“你同七郎讲了?”

云约摇头,诚挚答:“孙儿只说了最近的事。”

老爷子缓缓点点头,浑浊的老眼闭了一会,他一只干枯的手摸着茶杯,另一只放在暖炉上没有什么动静,停顿了一会,才睁眼看向云鹤,“鹤儿,可看出什么来?”

“回翁翁的话,孙儿只知晓,左右扯不过朝局争斗罢。”云鹤站起身来拱了手,斯斯文文的。

云原却是对他的回答甚为不满,房内均为自家人,怎么还在他面前装熊糊弄。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髭,呵呵大笑道:“鹤儿,你几斤几两,左右一家还能不知?说说看罢——朝局之见。”

云鹤听祖父这样说,再也不打算藏拙卖关子,他启了唇,清冷如玉之声娓娓道来。

“国库亏空,已拿富商谢家开刀。父亲两度上书,官家允户部拨下两次粮,父亲又开了义仓,以赈此次雪灾。若府下有赃蠹,粮未赈够,此为一果,果乃是父亲所因,不可乐见。若下无狸鼠之吏,粮却未赈,有二因,只事出蹊跷,与如今朝局斗争脱不了干系。如今难民从周边各县赶来,恰好父亲告病,萧相这是调的是哪门子令?将父亲直属官员调去镇压灾民,或出人命,此事与云府不得善了。而此人也不过一鼠辈尔。”

屋内只听见灯花掉落之声,云原凝眸注目于云鹤,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云鹤沉着声色,垂了眼帘,方才继续慢悠悠地道:“此事,萧相不过是想趁人之危,给父亲扣上御下不严和赈灾不济之罪,无论哪一项,在如今时局,沾上便如跗骨蛆。现需父亲立刻出城,安抚其情绪,布点其住地。无论下面是否有贪官,余下赈粮未及之事,应即刻上奏官家。”

云原听罢这话,从椅子上缓缓挪下来,踱了几步,招手将云鹤唤在身边,眉眼带笑道:“好,骂萧至道这厮骂得好,鹤儿这股傲劲和老夫年轻时一样,不愧是老夫的孙儿。”

“父亲,鹤儿所说和我们商讨得论大致不差,”云巩道,“虽有之前安排的院差,但我即刻出发去城外。”

仲父云密秉性暴躁,闻言在椅子上待不住了,跳下椅子,急切道:“这事不能白让萧家算计了,他当真是欺我云家无人。当日哥哥两次上书调粮,官家询问萧相的意见,他竟什么都没说。还以为他真是替百姓考量,原来在打这算盘。”

“这事不这样算了还要怎么样,知道难民起事的后果吗,是想让官家在史书上留下千秋万载的骂名?那立刻上书去,云家可以被抄了,”云原沉着脸,呵斥道,“现外患内忧,边境在打仗。此等节骨眼上不能再生事端。难民若起事,官署一旦开始抓人,一切便都乱了。”

云密无话来接,他入主官场已十年之余,却还是急躁万分,他只能低下头愧疚道:“父亲教训得是。”

天如碳色,窗外雪下得愈发大了,啪嗒啪嗒的雪落屋檐下声下。屋内灯芯也适时开始“啪啪”响着,火盆里松木已燃尽,火势渐渐小了,那股子木香也随着敲打窗户的冷冽朔风飘走。

云巩见此事已定,撩了衣摆下椅子,拱手道:“父亲,孩儿告退。”

云原坐回椅子上,精神不济,缓缓摆手,示意他走,嘱咐道:“切记,不可镇压,不可出人命。”

待云巩出门后,他像是才发现云约还穿着官服,抿了口茶不满道:“怎地穿着官服便来了,老夫这又不是官场,“礼自持”,你的礼呢,去换身常服。”

云原素来严苛,皱着眉时眉目之间余有久经官场沉下的积威,云约不敢抬头直视他,只得拱手道:“孙儿告退。”

云密刚被父亲训斥,闻言也道:“孩儿告退。”

云鹤正要踏出门时,听祖父唤他留下,他转身折返。

祖父依旧坐在椅子上,脸上威严之色似已荡然无存,余下几分温和笑意,他拍了拍旁边的椅子。

火盆长时未加碳,只有零星的温度伴着冷冽透出。云鹤见祖父暖手炉之前起身时被放在旁边小桌上,他快步上前,将暖手炉伴旁的貂裘放在祖父腿上,才坐在了他身边。

只听他老迈的声音问道:“鹤儿,今年若春闱下场有几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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