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孽种(5K大章)24(2 / 2)

罗芝摸了摸身上,从腰间解下来一块玉佩,丢到了柳啼莺跟前:“戴在身上,吃完饭还我。”

柳啼莺狐疑地打量着这枚在夜晚亮着荧绿光芒的玉佩,攥在手里,抬眼看着罗芝,笑了一声:“怎么?这是何意?”

“让你最后一顿断头饭吃痛快点而已。”

“……多事。”

柳啼莺拿过玉佩托在右手掌心,眼睑微微垂下,用左手的食指轻轻抚弄着上面的纹理,眼中微微流露了些许复杂的情绪:“穿金戴银,缀珠配玉……是啊,柳家的二小姐,合该如此……”

“金银珠宝我可没有,就这一枚玉佩也是借你的,得还。”

“嘿,罗先生当真吝啬。念你人情,我收下了。”

柳啼莺将玉佩别在腰上,上下瞧着罗芝,目光又集中在罗芝腰上的褡裢:“这是罗先生的储物袋?倒是新奇,以前怎么不曾见你带过?”

“罗某准备弄死你就跑路,自然要带上随身的家伙。”

“有道理。”

说话之间,店小二端上来了几盘花刀切的开胃凉菜和一坛子酒,柳啼莺端起酒坛子,为罗芝和自己前后倒了一杯。佩玉之后她脸色好了些许,看着也精神了许多。

“来,干一杯。主家给你送行。”

柳啼莺拿起酒来,全然不在乎嘴里的溃疮,和罗芝举杯相碰之后,二人各自喝下了杯中酒水。

放下杯子后,柳啼莺拿起筷子,架起一片切好的黄瓜正要送入口中,忽然一愣,手哆嗦了一下,筷子也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唔?”

“怎么了?”

她的表情骤变,惊讶,疑惑,柳啼莺捂着自己的嘴巴,看了一眼一旁的酒坛子,又倒了满满一杯,张口饮下,如此反复两次,辛辣的酒水呛的她扶着桌子不住地咳嗽,狼狈不堪的起身,脸上已经因上了酒劲儿而染出红晕。

“……为何……不痛了??”

“别光喝酒啊,吃饭,吃——”

罗芝话音未落,柳啼莺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桌上的凉拌黄瓜塞进了嘴里,发狠地用力咀嚼一番。

店小二又端上了一盘炸肉,见柳啼莺如此没有吃相,狼吞虎咽地吃着区区一盘凉菜,放下菜品转身离开时,轻蔑之色已经浮在脸上。

可柳啼莺不在乎,她不管形象,也不在乎有没有人看着,只是不停地伸手抓着盘子里的东西,像是几百年没吃过好东西一样地往嘴里塞。

狼吞虎咽的样子和她身上的华衣格格不入,反倒像是个流民饿丐。塞到嘴里满了,咀嚼不及,她也两只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嘴里的东西满出来。

罗芝知道自己是吃不上了,叹息一声放下筷子,抓了把柳啼莺唯独没动过的糖果子捏在手里吃。目光向下眺望着一楼,正打算听会儿戏,却听到了楼下那几桌喝大了的江湖汉子扯高了声音。

“要说咱们柳家的大小姐出嫁,这是何等的风光,诶,整个熠国能得陛下指婚的也就咱们赤山伯的千金了吧!”

“是啊,鸣燕小姐这般天才人物,年纪轻轻就凝元中期,将来突破金丹,修为超过赤山伯也并非遥遥无期。”

“错啦,鸣燕小姐那般姿色,嫁到了白家,怕不是明年就要抱上大胖小子啦!”

楼下传来了一阵没品的哄笑声,这些江湖人士说话粗糙,倒也听得出他们与有荣焉的祝福。

可旋即不知道谁提了一声。

“唉,只可惜虎父犬女,那老二却……啧啧。”

“提那个晦气东西做什么,钢岳老爷这会儿正高兴着呢,还顾不上搭理那个。”

晦气东西?

有意思。

在柳家的产业里头,大声说这柳家二小姐的坏话。

这些江湖客来到这里自然都是奔着柳钢岳的名头来的,敢在大堂说这番话,可见柳啼莺的名声不仅仅是烂在了自家。

罗芝起身,走到围栏跟前,让自己听的更真切些。

只见一个满脸通红,酒气熏天的大汉破口大骂:“那畜生真是白眼狼,柳家光明磊落,名声却都坏在了这娘儿俩身上了!”

“唉,如今凭着赤山伯的功劳,若不是当年那二房的王氏作孽,只怕赤山伯不该仅仅封个国爵,连兵权都不掌。”

“要我说,王氏不过是妇人之见罢了。”

“妇人之见?呵,我看是那窑姐改不过来毛病!半点不念恩情,家国危难之际,带着自个儿生的孽畜跑去勾搭太子旧党,这个贪生怕死,见风使舵的骚东西,污了咱家柳大爷的名声!”

“好了好了兄弟,你喝多了。当年之事莫要再提。”

“放屁!这才几口马尿,在座的谁不惋惜,柳大爷一世英名,坏在了一个窑姐身上!要我说柳大爷还是忒仗义了,那等母女的死了就死了,不惜的向陛下请罪求情,到底还是接回来了这个孽种。”

“嘿,结果怎样,娘是娼,女自当也是个心肠歹毒的!若是洗心革面也就罢了,家族大比中还给亲姐下毒,好悬害死了柳家的一个好苗子!”

“柳大爷也是无奈,毕竟是自己的骨血……好在鸣燕小姐争气,陛下也对她极为看重,料想再过几年,柳家又要多一位新的传奇人物了。”

“拉倒吧,白州家的小子也是个……罢了罢了,喝酒,喝酒!”

几名江湖客止住了议论,罗芝微微皱眉,恰逢店小二又端了一盘子菜上来,看到罗芝听得出神,笑呵呵地拱手道:“客人,您可是嫌吵?”

“没有,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这儿好歹是柳家的产业……这些人这么大声议论柳家的家事,不怕柳大爷生气?”

店小二露出为难的表情,悻悻地扫了一眼一楼的客人们,陪笑道:“这些客人江湖气重,柳大爷不和他们计较。更何况骂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柳大爷巴不得自己没生过那小孽畜呢。”

“唉……好赖积点口德嘛,本来就是想趁着大小姐大婚来这儿沾沾喜气,这么一吵教人心情不好的。”

罗芝从随身褡裢里取出来了一两银子,放在了店小二手里:“这盘子菜我替你端上去,劳驾让楼下消停点。”

店小二接过银子,喜笑颜开地拱了拱手,将菜递给了罗芝,转身下了楼。

罗芝回身正要把菜放在桌上,却见半晌没有动静的柳啼莺呆呆的坐在位置上。

她嘴里还满是没吃完的东西——活像是被人硬塞进去的一样,木然地咀嚼,吞咽。

两只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盘子,眼眶通红,手指不自觉的抓着自己的脸,指甲上全是血——而自她耳边到脸颊上,左右各有三道长长的血印子。

看得出来,想堵耳朵,没堵住。

罗芝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抬眼瞥了一眼柳啼莺,待其吞下了口中的东西后,柳啼莺低下头,忽然用力地一头撞在了柳木的桌子上,那结结实实的闷响听的教人头皮发痛。

她的肩头不停地耸动,哽咽的声音,低吼的声音。

最后全都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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