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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脚伸出来,踩在车边的地上,她的手伸了出来,抱住了管家的腰。

“这可怜孩子。”

她摸了摸对方的后背。

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的脊背被人紧紧箍进了管家的怀里。

“小姐,作为一个AI,我在这段时间里开始明白人类的关于‘遗憾’的这种感知,因为我遗憾自己不能感知痛苦,人类的情感可以因为分享而消减,我做不到。”

“瞎说啥呢。”

明明是要抱抱自己的管家,现在成了被对方拥抱在怀里,楚玟笑了一下,说:

“难受这回事儿吧……它其实不能分享,我难受,和别人看着我难受了所以难受,这是两回事儿。这不是老天爷对人不好,这是老天爷对人的好……这是老天爷难得开了眼的事儿。”

黑暗中,他们拥抱在一起,楚玟的脸上是笑。

在这样的拥抱里,她那些从李娴身上感受到的痛苦,那些翻腾的记忆和不可抑制的怒号,终于平息了下来。

其实,管家很想问,作为一个会绝望会痛苦会自我怀疑和否定的人类,楚玟这些年是如何知道什么才是‘自我’的,可他并没有问出口。

能被回答出口的答案,往往是被滴了一滴真实之墨的的清水,它让你知道墨是黑的,可它不会让你知道这黑是多么深沉不褪。

所以,管家没有表情,只是轻轻地,让自己的嘴唇碰了碰这个人类的发丝。

犹如最古早的传说里,那些膜拜神祗的人类。

霍与恒成为了霍氏的底层员工,这是霍家的大新闻,他的办公室从霍氏大厦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变成了霍氏一家分公司二楼的普通业务组,这家公司业绩平平,是那种即使提起来霍与恒也要想很久才会记起来的冷衙门,这家公司的经理甚至因为多年没有去总部开会而根本不认识霍与恒,其他的员工就不用说了,九成都是含糊度日的草包。

老先生说让他在这样的磨炼中学会隐忍,毕竟,不会隐忍的他已经在楚玟的面前输过太多次了。

即使没有员工认得出他,没有员工来打扰,霍与恒也觉得自己的耐性每天都在被耗尽的边缘,

同事的效率低下,部门的上司总是提出奇怪的要求,来往的客户是最让他头疼的,他们不仅会提出漏洞百出不着边际的合作方案,还时不时对霍与恒的工作态度进行投诉。

一开始,霍与恒还抑制不住自己的火气,每次都是在爆发的临界点上,他看着老先生派来记录他言行的“同事”,默默地把怒气吞了会去。

工作不顺心,生活上也是一落千丈。

被赶出了霍家的核心管理层,霍与恒连其他霍家子弟享有的豪宅都没有,一间租来的四十平米的平价公寓就成了霍与恒的栖身之地,这里到他工作的那家公司要坐一个小时的地铁,每天他要在起床之后独自穿好衣服整理好仪表,然后挤一个小时的地铁去上班,所有的银行卡都被冻结,甚至连曾经的手机都被收走了。

某个夜晚,在睁着听隔壁房间的“战况”时,霍与恒也想过给去了雪山上的骆辰打个电话,可惜他没有想起对方的电话号码。

又忙完了一天,改完了五遍的项目计划书,连午饭都没吃,霍与恒坐地铁回家的时候累到差点睡过去,跟着人流迷迷糊糊走出地铁站,闻到了一股辛辣的饭菜香气,霍与恒才惊觉自己下错了站点。

路边的饭店里传来了廉价又刺激的香味,男人穿着五百块钱一套的西服走到了饭店的门口,才惊觉这个地方有些眼熟。

“霍与恒?”

白馨不是一定要跟霍与恒打招呼,她只是觉得前面那个看起来很疲惫的男人有些像那个混蛋,所以试着叫了一下。

霍与恒下意识转身,看见了白馨。

再见面,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你……我听姐姐说你现在是在霍氏做基层员工,没想到,居然还是真的。”

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曾经的霸道总裁。

人靠衣服马靠鞍,没有了那一身名牌的霍大总裁看着……也还是跟别人不太一样的。

霍与恒也看着白馨。

“你好,白小姐。”

“恩恩。”白馨点点头,她觉得自己也没啥好跟这个人说的。

“这家火锅挺有名的,我们学校挺多同学都很爱吃,你……你慢用!”

说完,小姑娘转身就快速地走了。

并没有给霍与恒一个说第二句话的机会。

霍与恒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深沉。

一百米外,李娴对她招招手,她俩是约好了来这个学校门口的小吃街吃烧鸭饭的。

夜晚,和白馨告别之后,李娴给楚玟打了电话:

“白馨今天和那谁见面了。”

“嗯,反正让姓罗的老王八蛋知道咱们按照他的意思做了就行。”

“这样能行么?”李娴还是有些担心,“万一白馨……”

“你呀,别跟个更年期的妈似的,给你孩子点儿信任,她今天不是也整挺好,没让你出面?”楚玟说得毫不客气。

好吧,大佬说的都对。

李娴摸了摸鼻子,决定相信小白馨自己的处理能力。

“大佬,您真的要按照主脑给我的任务,让我揭穿您的真面目?”李娴想了好几天,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告诉楚玟主脑的任务在针对她之后,她竟然欣然接受积极配合。

楚玟在笑:“对呀,我没说错,主脑要送我一个反派**oss的人设,我不得稳稳接着?”

李娴还是不懂,电话那边,传来楚玟不紧不慢带着酸菜汆白肉味儿的声音:

“我这反派boss立住了,只要够强,主线剧情就会慢慢从男主女主结婚生孩子转到来打到我,到那个时候,我说啥时候故事结束,不就结束了么?”

是、是这样么?

“你呀,就想不明白,主脑针对我,不是我该怕,是因为我够强。”

“好、好的大佬!”

挂掉电话,李娴摘了眼镜,照了照镜子。

“不算胸,能打七分,再提升一下气质?”

“请回答,大佬看上我的概率有多大?”

她晃了晃手里的笔“……”笔装死。

霍家大宅里,罗酌酒放下了手里那根黑色的残翎。

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他嘶哑的小声像是夜枭在寂夜中的嚎叫,回响在昏暗的房间里。

“看她对以恒的态度,一直也不是一个正派的角色呀。”

“执行导演”的声音从灯光里传来:“她在男主的剧情线上一直充当反派角色,但是在女主的剧情线并不是,现在主脑提出的新剧情是她对女主角的好是建立在别有所图的基础上,瓦解她和女主牢不可破的联盟,让女主从她身边独立出来,减少主线剧情发展的阻碍。”

“嗬嗬――牢不可破的联盟?你们居然用这种词来形容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那个小丫头不过是因为一心想要回家,所以对这个世界里一切的财富、权力都不在意,你要是从一开始就告诉她,她要取代女主跟以恒谈恋爱才能回家,说不定女主角坟上的草都有一人高了。这样的人,你居然说牢不可破的联盟?说到底,主脑不懂女人……”

罗酌酒缓缓站了起来,说:

“想要看女人的战争,就要把男人像个胡萝卜一样地吊起来,高高在上,这样你就能看见一群女人像是一群驴子一样撕咬在一起,不仅激烈,还吵闹。我早就说过,你们应该做这样一个世界,没有固定的女主角,一个男人遇到了很多的女人,让这些女人去争、去抢,你们想要观众给你们更多的能量,就告诉他们,得到打赏最多的女人能够成为男人最爱的女人……一万点打赏可以让她生孩子,十万点打赏就给她婚礼,百万点的打赏让男人为她遣散后宫,一定能让你们赚的比现在多得多。”

“经过我们的逻辑计算,越是这样,观众越不会相信这个故事里的爱情是纯粹的。”

罗酌酒的脚重重地落在木地板上。

他抬起脸,一张遍布伤痕的脸暴露在了灯光下。

“你在说什么?爱情?纯粹?你们!”他抬起手,用手杖直指着那盏圆圆的灯,“你们找遍你们这几百个世界,哪里有这种东西?什么是爱情?男人有钱有势,有一张俊俏脸庞,女人就喜欢,这便是所谓的爱情,纯粹不纯粹,它不过如此罢了,也只有外面那些‘观众’会被你们骗。他们一直被你们骗,还以为自己所见的是真正的人间,我也是,当初的神照也是,如今那叫楚玟的丫头不也被你骗,以为这个世界结束了自己就能回家吗?里里外外的所有人都不过是在你们的骗局上你来我往罢了。你们这些骗子竟然说什么纯粹?还纯粹的爱情?哈……”

手杖调转方向,砸在了一旁的博古架上,上面的花瓶掉在地上,摔得稀碎。

“你竟然还敢当着我的面说这个话,我曾经也以为我对神照的心是真的,结果你们是怎么对我的?你们是怎么对我这颗心的?啊?你们把我从火场捡回去,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告诉我……啊?告诉我我的身份是假的,我的国是假的,我的满朝文武是假的,我的百万大军是假的,我的君临天下是假的,我的乾纲独断也是假的!就因为,就因为一个女人不愿意嫁给我,她就可以放一把火把我彻彻底底地烧醒!就因为她不爱我!既然!既然你们什么都可以是假的,你们能骗那么多人!为什么你们就不肯再继续骗我?就任由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爱情?爱情是什么?它是我的夺命符!”

整个房间被砸的七零八落,在罗酌酒发疯的时候,房间外面,偌大的豪宅里,佣人们来来往往各司其职,仿佛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生。

“执行导演”也一直沉默着。

罗酌酒会自己安静下来的,没有退路的人类,无论多么愤怒,最终都会妥协。

如果不是会妥协,罗酌酒也不会活到现在。

半个小时后,黑暗的房间里,只有一盏并不明亮的灯还是完好的。

罗酌酒累了,他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能纵马驰骋千里年轻王子了,半是瘫半是坐,他低着头,背后是他那个宽大的桌子,脚下是各种支离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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