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青春的躁动16(2 / 2)

“白驹过隙!”沈翀陆轶异口同声接口道。

“对对对!白驹过隙!还是你俩厉害!难怪书读那么好!不过书读再好也没用,凌城这破地方,你再有鸿鹄之志,有天大的本事,还能干嘛?”

沈翀和陆轶谁也没答话,但心里其实都赞同这番话。

“不早不晚三更天,宵禁要到五更之后才解除。难不成我们仨就这墙角蹲上两个时辰?”沈翀有些沮丧起来,方才赢钱的欢乐早被晚风吹了个烟消云散。

“这个时辰不在家的话,凌城只有两个地方可去了。”看着两人专注地看着自己,郭兴颇有些自得,不待他俩提问就径自说下去,“一个地儿嘛,喏!就在我们后面。”他扭头指了一下刚刚走出的赌场,见两人摇摇头,就接着道“聪明!这个时候回去,一天两进宫,要触霉头的。反正你俩赢了那么多钱,咱们就去第二个地方,保管你们去一次就忘不了!”

郭兴说着就带头往前面一个巷子走去。沈陆两人心里已猜了个七八分,知道他说的第二个地方是哪里,但不知道为什么,脚却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为避开宵禁巡逻队,郭兴带着两人抄街窜巷,七扭八拐绕了很多路,最终拐进了一个幽深的巷子。巷子尽头是一座三层的楼房,门口挂满明亮的灯笼,门楣的匾上龙飞凤舞写着“温香阁”。门敞开着,不断有人进出,有些人带着斗篷,有些人看上去慌张鬼祟,也有人大摇大摆呼朋引伴。

三人一进门,就有两个衣着大胆暴露,浑身脂粉香味的女人迎上前来,一个挽住郭兴的胳膊笑道“郭爷怎么这么晚才来!这两位俊俏的公子没见过,可是郭爷的朋友?”另一个女人已经挽住沈翀的胳膊,身子贴上去问“这位小公子姓甚?我叫燕燕,今晚我陪公子可好?”沈翀又惊又窘,连忙甩开她的手,慌忙想往门外走,却被郭兴一把抓住。“沈兄是看不上燕燕吧!里面有的是姑娘,你进去再挑一挑嘛!”沈翀看向陆轶,只见他眼睛看向哪里都连忙收回目光,仿佛看到了不该看的尴尬模样。郭兴甩开粘在身上的女子,一手一个推搡着他俩进了门。一进门马上有人迎上来将他们连推带拖,带到一张桌前,桌上满是酒水瓜果,每张长椅上都铺了软垫和靠垫,可坐下三四个人。三个人一入座,沈陆两人身边马上簇拥来了女子,左右各一个,还有一些女子也来了,看来晚了没了自己的位置只得悻悻离去。倒是郭兴身边,除了一进门就贴在他身上的那女子,并无别的女子贴上来。郭兴于是酸溜溜地道“两位真是人物啊!不仅在书院,在赌场欢场都要出尽风头!今晚你俩也别谢我,花银子请客就行!哈哈哈。来来来,喝酒!”

不待两人说话,身边的女子已经把酒杯喂到了嘴边,为掩饰窘迫,陆轶把喂到嘴边的酒一饮而尽。另一杯酒又喂到了嘴前,于是又喝了一杯。一杯接一杯,不知道被灌了多少杯酒,整个人晕晕乎乎,身边的人说什么笑什么喊什么做什么都如在梦里一般恍惚不实。似乎听到郭兴说了句“还不扶爷儿们去歇着?”,然后就被身边的人搀扶着站起来,高一脚低一脚地往前走,又连走带爬地上了楼,进了房间,扑倒在柔软的床上,正要挣扎着起来,就听一个女人的声音说“爷,奴家帮你宽衣!”这句话让陆轶蓦地清醒了几分,刚说了一声“别别别!我得回……”,话音未落,就听门“啪”一声被踢开。陆轶吓得腾一下从床上翻爬起来,刚看清父亲铁青的脸,颈后衣领已被他一把揪住。大惊之下,酒醒了七八分,开口喊了一声“爹”,就被呵斥住“闭嘴!给我滚回去!”

陆轶从未见过父亲脸色这么难看,吓得气都不敢喘,被父亲揪着衣领连拖带拽下了楼,一下楼就看到好友耷拉着脑袋,垂着双手立在他爹面前,沈叔的脸色比自己父亲还难看。“陆大人,沈老板,这是何必!孩子大了出来玩玩……”一个中年女人满脸堆笑挥着手绢上前来打圆场。沈粼扔下一锭银子在一张桌上说,“这是他俩今晚的酒钱。”陆据德接着正色道“我陆某不想他俩第二次出现在温香阁,汪大娘怎么说?”“哎呀!还能怎么说?自然是陆大人怎么说就怎么办!凌城您做主!”“好!汪大娘是明白人!告辞!”陆据德昂首大步走了出去,陆轶和沈翀此刻已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也埋头快步跟了上去,沈粼看他们走出去才跟在身后也出了门。

“啊!好疼!娘,你轻点!我要疼死了!疼死了!”沈翀趴在床上,柳月娘正给他皮开肉绽的背上涂药膏,疼得他龇牙咧嘴,喊个没完。

“大哥喊了一天还没疼死,说明疼不死嘛!”淼儿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很有把握地下结论道。

“卢淼儿你站过来!信不信我打死你!”沈翀被她气得哇哇叫。“打死谁!”柳月娘扬手就是一记爆栗。“娘,你偏心眼!淼儿落井下石!”沈翀抗议道。

“淼儿才多大?她懂什么叫落井下石?你再欺负妹妹试试看。”柳月娘呵斥道。淼儿见状开心地拍着手跳来跳去说“欺负淼儿,试试看试试看!欺负淼儿,试试看试试看!”

“你!你们!全都欺负人!”沈翀气得一咬牙双手一撑从床上翻爬下地,拿起衣架上的衣服就往身上穿,衣服一沾身,碰到背上的伤口,疼又是一个哆嗦。

“这都傍晚了,还去哪里?”柳月娘明知故问。

“去看看陆轶还活着么!”沈翀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陆家门房见是沈翀就让他直接进后院,黄昏的后院与沈翀见过几千百回的一样,只是院子中央那棵大树上吊了一个人。陆轶双手被绳索缚住吊在了树上,看样子应该是昨夜回来到现在了,整个人嘴唇枯裂流出血来,双眼紧闭着,背上鞭痕的血迹已经在衣服上凝固成紫黑色。沈翀大惊,以为自己挨了父亲二十鞭已经是极大的处罚,没想到陆轶受了这么大的罪,顿时又惊又急,鼻子一酸大声喊叫起来,“陆伯父,您太过分了!想打死陆轶吗?是我带他去赌坊拖他去青楼的,要罚你们罚我吧!”

陆据德踱步出来,眯眼看了一眼西沉的落日,沉声道“时辰到了,放他下来吧!”家中两个下人连忙奔到树下,沈翀也冲了过去,一个下人砍断了吊着人的绳索,另一个和沈翀一起接住瘫软的陆轶。沈翀顾不上背上的伤,背起陆轶就朝他的屋子小跑去。刚把他面朝下放在床上,白玉莲已经带了一个仆妇端着水盆进来。“翀儿,你帮他把衣服脱了,擦一下脸和身子,伤口得上一点金疮药。”白玉莲镇定地吩咐道,看着儿子的眼睛却已满是泪水。为了掩饰,她别过脸去,顿了片刻转身走了出去。那中年仆妇手脚利索地帮陆轶除去衣物,衣服被血粘在伤口的地方,就以剪刀剪开,用拧干的毛巾捂住湿润片刻,再用镊子把布片取下来。

沈翀想要帮忙但不知从何下手,只好呆站在一旁看着。不知道陆轶挨了多少鞭子,整个背已经血肉模糊成一团。沈翀看不到自己背上的鞭伤,但知道肯定比他的轻不少,心下顿时又歉疚又懊悔,无地自容。想要说点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仆妇给陆轶背上上好药,小心地用细白布包扎好,就行礼退了出去。这时白玉莲自己端了热气腾腾的茶水和饭菜进来放在桌上,看了床上的儿子一眼,又掉下泪来。这次她已经懒得掩饰了,任眼泪簌簌落下来,“翀儿,你帮着轶儿让他喝水吃点东西。”“陆伯母放心!”沈翀连忙答道。白玉莲点点头,又看了儿子一眼,就轻轻走了出去随手带上了门。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陆轶终于睁开了眼睛。不等沈翀来搀扶,自己两手撑床爬坐了起来,接过沈翀递来的茶水咕咕喝了下去,嫌不解渴,抓过茶壶对着嘴喝起来。喝完一壶茶,脸色回复了一些,就自己下床三步并作两步急走到桌边狼吞虎咽地吃起饭来。沈翀看到他这幅模样,知道他没有大碍,心情顿时轻快起来。

“喂!不过一天,你饿死鬼投胎啊!”

“把你吊起来试试!”陆轶边说边把一个包子一口塞进嘴里。

“陆伯父够狠的!挨了几鞭子?”沈翀拉开一把椅子也坐了下来。

“三十鞭。十鞭为赌,十鞭为嫖,十鞭为烂醉和宵禁不归。你呢?”

“呵!不愧为城守大人!宵禁不归也当家法执行了!算我运气好,我爹不做官!吊了一夜,挨了二十鞭,十鞭为赌十鞭为嫖。赌我认了,嫖?嫖什么了?我连女人的手都没碰到!”

“真的?”陆轶停下筷子看着他。

“当然!昨夜爷是多喝了几杯,但脑子还清醒呢,坐怀不乱沈下惠在此!”沈翀开始吹嘘起来。

“手我倒是碰到了。”陆轶老实交代道。

“什……什么?好你个陆轶!活该你挨三十鞭!你居然!好哇!陆伯父就该再加三十鞭!……”沈翀跳起来哇哇叫!自己什么都没敢做白白多挨了十鞭子,这小子居然敢抢在自己前头碰女人!真是气死人!刚刚白白愧疚难过了!

“喂喂喂!快闭嘴!喊什么喊!”陆轶慌忙看向门口。生怕被父母听到了,不知道又要挨怎样的一顿。

“你说说,碰到手是什么感觉?”沈翀压低声音凑过去低声问。

“什么感觉?没什么感觉。是她来抓住我的手的,她的手又冷又湿,像条死鱼,我甩了两下都没甩开,手劲儿真不小!”

“哈哈哈哈哈!”沈翀一听笑得前仰后合,扯动了背上伤口,笑声变成了哇哇叫。

年轻人的伤总是好得很快。来自家庭的正面管教,父亲的怒气,母亲的眼泪,让恢复后的自尊更为牢靠,也让伤口愈合后的肩背更加强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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