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东渡日本13(2 / 2)

“我从小就是一个捣蛋叛逆的人,专干别的小孩不敢干的事,打架斗殴那是家常便饭,这恐怕也是父亲从小就把我送到商城去读书的一个原因吧?他想让洋学堂的先生好好的管教我。他哪里知道学校里的先生有几位是从法国、英国留学回来的,他们把世界和国内的先进思潮带进了学校,把中国的苦难、中国的落后、中国的被欺和救国的道理说给我们听,让我这个本来就不安分的捣蛋鬼,更加不安分了!”沈仕杰说着,摇摇头,苦笑起来。

丁阐明赶忙端起酒杯跟沈仕杰碰,然后一仰脖子干掉了。

“嗷,现在我明白了,这就是你我的差别!为什么你有理想、有信念、有主义,而我没有?从小的环境不同,受的教育不同,接触的先生不同!我的那些私塾先生都是老古董,成天跟我们讲的都是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等等。”丁阐明喝完酒自嘲的说。

“父亲收到我要报考黄埔军校的信,赶了几百里山路到商城阻止我。嗨,当时年轻气盛,打定的主意,那里听得进劝,差点没把老父亲气的吐血!”沈仕杰有些懊悔的说。

“所以你老爸就登报纸,与你脱离了父子关系?”丁阐明恍然大悟的说。

“初初以为父亲是吓唬我、逼我,没想到他是真的!”沈仕杰抓起酒壶,直接对着壶嘴猛喝了几口。

“我不是让他失望,而是让他绝望!中国的俗语说得好: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在我们邕镇,当兵是件丢人的事,何况我们家在邕镇有头有面!我的行为让家里蒙羞了!”沈仕杰声音哽咽了。

丁阐明夺下沈仕杰手中的酒壶,宽解道:“此一时彼一时,说不定现在大家对当兵的观念改变了?”

沈仕杰摇摇头,沮丧的说:“我们那和你的家乡不同。广东是革命的摇篮,是国民政府的发源地,民众对当兵的没有那么抗拒。我们那里历朝历代都是兵匪泛滥,到目前为止,还是土匪猖獗,军阀割据。所以,大家把兵和匪是联系在一起的。”

“嗷——?难怪沈伯父对你当兵这么抗拒,态度那么坚决!”丁阐明边给沈仕杰斟酒,边感悟的说。

“嗨,少年不知家愁事,难解老父一片心!经历过这么多的生生死死,亲眼看着一个个同学、战友倒下,才明白了世道的艰难、残酷,才体会到了老父亲的用心良苦!”

丁阐明马上端起酒杯和沈仕杰碰杯,有感而发的安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沈伯父也是对你无奈了,才用上这个绝招,还是希望你浪子回头。嗨,登报归登报,父子之情,血肉相连,哪是一张纸可以割舍的。”

“这点我明白。”沈仕杰抓起酒杯又是一口喝干。

接下来,两个人好久没有说话,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只是喝酒吃菜,双眼望着窗外黄埔江上来来回回鱼贯而过的船只。

“上个星期,柳子桀来了一趟上海。”丁阐明说。

“嗷,这个兔崽子来上海怎么不打个招呼?眼里还有没有弟兄们?”沈仕杰不满的说。

“人家现在是国民革命军事委员会里的参谋,还能把咱们兄弟当回事吗?”丁阐明酸溜溜的说。

“阐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同学就是同学,兄弟就是兄弟,那都是在血与火中滚出来的战友,都是一个战壕里幸存下来的生死之交兄弟!高官厚禄对兄弟情算什么?”沈仕杰豪迈的说。

“可人家——”

沈仕杰生气的说:“人家什么人家?怎么能计较那些?你应该跟我说一声,约上子桀好好的喝一顿。咱们都有多长时间没在一起聚聚了?”

丁阐明还想辩解,沈仕杰一挥手,说:“他要是敢摆臭架子,看我怎么收拾他!”

“嗨,我也不知道他来上海,还是老戚从南京打电话过来聊天时告诉我他在上海,说了他住在锦江饭店。我也想着约他出来,咱们三个聚一聚,喝顿酒,好长时间没见了吗?可人家忙,在他房间里屁股还没有坐热,就被下了逐客令。”丁阐明一脸火气的说。

“嗷,他娘的,他真这样?”沈仕杰有些诧异。

“嗨,我能骗你?不过看样子他是真忙,桌子上、床上摊的都是纸。”丁阐明说着,左右看看,把头凑近小声说,“我感觉要出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现在大半个中国都在国民革命军手里了,还能有什么大事?”沈仕杰端着酒杯不屑的说。

“我扫了一眼他桌子上的纸张,上面都是名字,有几个我还认识,好像都是**的人。”丁阐明神秘的说。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在军事委员会当参谋,下来统计人员名单,很正常吗。”沈仕杰大大咧咧的说。

“不正常,很多人的名字后面打了红叉!他发现我看了那些纸张后,神情慌张,马上对我下了逐客令。”丁阐明瞪着狡黠的眼神说。

“嗷,这样?”沈仕杰迷茫的陷入了沉思。

最近的形势确实有些诡秘,好像对**的限制越来越多,指责越来越多。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说会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不相信,毕竟人家同国民革命军一起北伐﹑一起流血,生死与共。今天取得的胜利,也有人家的一份功劳。

“后来呢?”沈仕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问。

“后来?那还有什么后来!老子好心好意想请他喝酒,他却像防贼一样防着老子?当时把老子肚子都快气炸了,要不是当晚老戚从南京打电话来安慰我,老子肯定要骂娘了!”丁阐明气呼呼的端起酒杯喝干了。

“老戚怎么说?”沈仕杰喝着酒,有意无意的问。

“老戚问我柳子桀说了什么?他在干什么?我就一五一十的把在锦江饭店的事和遭到的冷遇跟老戚说了。他劝了我几句,让我不要跟柳子桀一般见识。”

“嗷——”沈仕杰慢慢抿着酒,意味深长的皱了皱眉头,眼睛望向窗外的黄埔江。

1927年4月9日,沈仕杰登上了前往日本的客轮。

当客轮的汽笛声响起,轮船慢慢离开黄埔江码头的时候,站在船上栏杆旁的沈仕杰,望着码头岸边送行的人们渐渐远去,心潮翻滚,思绪万千,眼眶渐渐潮湿了。

他想起了远在泰丰山脉里的家,想起了那个古朴的镇子,想起了用石板铺成的街面和镇子里古色古香的房子﹑院子。

父亲那和蔼可亲,对谁都笑眯眯的面孔;母亲那慈祥厚道,永远对他不放心而絮絮叨叨的神情;弟弟因胆小怕事,总是跟在他后面畏畏缩缩,依赖他保护的样子;妹妹活泼可爱,总是绕着他玩耍时的快乐,一一浮现在沈仕杰的眼前。

他原本打算等北伐胜利了回一趟家,跟父亲解释,希望获取父亲的原谅!可这一走又是三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家乡……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