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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林在门外花了些时间理清情绪后,又带着笑脸推开病房门走进去。

原本躺在床上闭着眼的秦月如,此时眼睛睁着,愣神的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一副木愣愣的样子。

张林推门进来也没引起她的注意。

按理来说,面前这个女人并不是他的母亲,而是原主的,但看到她这样,张林还是觉得难受,从原主看到的家庭越是恩爱幸福,对比现在的凄凉,他越是心凉。

一直身处地狱,忽然坠落更深的地狱,和一直身处天堂,忽然跌落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人若有一个心理承受范围,前者则还在承受范围内,但后者,因为这极大的落差,很可能承受不住。

他害怕,秦月如,她撑不住。

原主为什么答应程旭峰的协议,不就是期盼着有一天自己的母亲能醒过来吗?

如果连母亲都失去了,那他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张林不知道在现实社会中,秦月如是否还健在,但他是真心希望她能够走出来。

坐在病房中,张林轻声说着自己在学校发生的事,就连上厕所这种小事他也事无巨细的如同说故事一般说出来。

秦月如还是没有反应。

直到傅进回来,他也没和她说上话。

张林轻轻合上门,傅进将手上买的饭递给他,里面也有张林说的粥。

不知道他是去哪儿买的,医院周围的粥只在早餐时候供应,卖的特别快。

傅进透过逐渐的合上的病房门扫了眼里面,他浑身还卷着外面的凉气,呼出的热气和凉气纠缠在一起,声音低沉,“怎么样?”

张林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疲惫的长呼一口气,他皱着眉摇摇头,肩膀无力的靠在雪白的墙上。

傅进轻轻坐在张林身旁,他也知道这时候说再多安慰的话都没用,他沉默片刻,“你先把饭吃了吧,问问阿姨要不要吃。”

张林看了眼手上的粥,拎着进去了。

“妈,要不要吃些粥?”张林轻声呼唤。

秦月如还是之前那样,眼睛愣愣的看着天花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张林的声音就如隔着厚厚的隔板,根本穿不进去。

不管张林如何想要调动起她的情绪,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像是一颗小石子沉入大海,无动于衷。

没办法,张林只得再次退出病房。

秦月如此时的状态,必须得看心理医生,还是尽快。

张林沉默着将傅进买来的饭菜一口口刨进嘴里,一边想着如何应对,一边机械般的嚼着口中的米饭。

按照秦月如现在的状况,他晚上回去睡觉是不可能的了。

傅进知道他的打算,“我今晚上也不回去,和你一起。”

张林看向傅进,三个世界,每次当他遇到困难时,出现在他眼前的,都是他的身影。

傅进陪着他,并且一次次解决他的危机,张林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他。

傅进却以为张林是不同意,他有自己的一套理由,指了指张林眼下的黑眼圈,言简意赅的解释:“你该好好睡一觉的,只有你的精神好,才能照顾好别人不是吗?”

简单的语言隐藏着的是他简单易懂的关心。

张林一顿,扭过肩反问:“你晚上不回家,阿姨会担心的。”

傅进沉默片刻,随即嗤笑一声,“她不会的,你别担心我了,先好好操心自己的事。”

傅进留下来的心十分强硬,张林见劝不住他,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接受他的好意。

医院都有陪床,张林租了两张放在病房里,期间发出的搬折叠床的“乒乒乓乓”声,丝毫没惊扰到秦月如,她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病房里不好说话,张林躺在床上,或许是身体太疲倦,他没到两秒就有了睡意,迷迷糊糊中病房的灯一黑,他彻底陷入梦乡。

工作日他别说休息,为了跟上卷王的步伐,他只能缩短自己的睡眠时间。

留给身体的休息时间也就只有周六晚上了,不然他的身体是真的扛不住。

浅浅的呼吸在安静的病房中十分明显,傅进看出他的睡意早早关了灯,只留下病床的床头灯还在亮着,秦月如也仿佛累了一样,眼睛闭着,胸口缓缓起伏。

查房的护士进来,简单看了眼正躺在床上的秦月如,见她睡着了,轻轻在纸上画了个勾,朝傅进说了声早点睡觉后,右手将笔放在床头柜上,俯身伸手关掉了昏黄的床头灯后,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傅进躺在床上,手臂枕在脑后,闭上眼睛,也睡了过去。

夜晚的寂静在空气中穿梭,冷风悄悄顺着开缝儿的透明窗户钻进,拍打在温热的脸上。

漆黑中,一双眼睛毫无征兆的睁开了。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艰难的从病床上坐起,她的眼睛恍惚的从黑色中勉强能看清的两张陪床上略过。

黑暗是最刺激脆弱心灵的环境,就在黑暗中,女人的眼泪再次悄无声息的落下,她的手颤抖着捂住脸颊,脆弱的脊背弓着,仿佛陷入了无边绝望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抬起头,手向着床头柜摸去。

还想着第二天清晨起来就去请心理医生的张林怎么也没想到。

意外发生的这么突然,这么快。

他是被一阵“滴滴滴滴”的机械叫声惊醒的,猛然睁开眼睛时,病床门已经被人大力推开,随着“啪”的一声,明亮的白炽灯刺进他的双眼。

张林下意识用手遮当光线,待眼睛适应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医生和护士着急脸和叫喊。

他们手上动作不停,白色大褂上染上的点点红色让张林的大脑瞬间空白。

不会的不会的!

他大力掀开被子,被脚可怜兮兮的垂落地板也没惹来主人的怜爱,张林苍白着脸冲到床边。

只见秦月如的眼睛正泪光粼粼的恍惚半睁着,面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喷涌的血液正缓缓从她被护士捂住的脖子上流出,雪白的被单被红色大片大片的润湿。

张林脸色惨白,他的手指颤抖着,那红色仿佛刺痛了他的双眼,他手脚冰凉,嘴唇颤抖着,一时间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恐慌从他心底骤然升起,正以病毒般蔓延的速度蚕食他的大脑。

这是第一次,死亡离他这么近。

医生和护士也是蔓延焦急,手上动作不停的止血,“不行,一边止血一边推去手术室!”。

“叫手术室做好准备!”一个护士按照医生的话急忙跑了出去。

病床很快被护士围住推了出去,张林还愣愣的站在原地。

一只手拍打在他的肩上,将他从恐慌中唤醒。

“别愣着,快走!”

傅进的声音将他唤醒,顾不上惊慌,张林急忙朝着病床跑去。

他跟着病床跑着,双手握住秦月如蜷缩的手,包裹住的手指冰凉,如同生命力正在流逝的主人一样,手指的温度也正在流逝。

可能是张林冒着冷汗的手掌心的温度传到了秦月如的大脑,她的目光从一个个明亮的划过的顶灯上艰难的看向张林。

张林惨白的脸色和冒着冷汗的额头让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她的手指动动,嘴唇艰难的张启,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对......对、对不起,妈、妈妈......”

声音十分虚弱,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气若游丝,因着伤口就在脖子,她每说出一个字,血液就冒出来更多。

医生着急的朝张林吼道:“你让她别说话了!我们现在要先止血!”

张林大脑空白,他也知道现在的情况的紧急,他眼见着血越来越多,颤抖着声音哀求:“妈妈,妈妈,你别说话了好不好,你先别说话,我们让医生帮你把血止住。”

这般哀求并没有效果,秦月如还是脖子还是不断渗出血,“妈、妈妈,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对、对不起......你、这一年、很辛、苦吧。”

“对、对不起......”

“你别说话了!!”张林朝她大叫,眼泪开始止不住的从眼眶流出,“你别说了,我求你别说话了。”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他和原主一样,也有个躺在病床上的苦苦支撑,靠着自己勉强维持生命的母亲。

不同的是,原主支撑他的是母亲的存活,她是他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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