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1岁的班比,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她的1(2 / 2)

香湾的夜正是最精彩的时候,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大片的棕榈叶在潮湿的晚风中惬意的婆娑着,时髦女郎的钻石耳坠只那么璀璨的一闪,红底鞋惊鸿一瞥,便已钻进另一辆玛莎拉蒂扬长而去。这座得天独厚的海岛地处南部,与大陆隔海相望,终年温暖,即使是在圣诞节,气温也有20度。可是班比在外面等得久了,一直给晚风吹着,不免觉得有些冷,于是抱着肩膀,又把身子往角落里缩了缩。她躲了一会儿,又担心错过了梁秋生,便探出头悄悄向路口张望,就这样反反复复,终于在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时候,才看到梁秋生那辆熟悉的银色奔驰从转角处驶出来。

班比立刻从角落里冲出来,直冲到车门边,熟练地开门,跳上车。奔驰车几乎未做停留,便一溜烟消失在夜色中。

“哇,好刺激~好怕被人发现~我的心现在还在咚咚跳!”班比捧着胸口哈哈笑道。

梁秋生莞尔,“还不是怕给你招惹流言裴语,你呀,就快转正了”

“我当然知道啦,你最疼我了~”班比无尾熊似的黏过去,抱住他一只胳膊,枕在他肩头,“刚才阿陈还笑我没行情,没人追呢,哈,真想现在就告诉他,吓死他!哈哈哈~”

班比尽情笑了一会儿,笑过后却叹了一口气,“唉~不过,只能再等等了,等我有拿得出手的头条。你知道的,我每天工作都很勤力,就是不想别人说我配不上你!等我拿下一个头版头条,我们就公开!好不好?”她抬眼望着梁秋生笔挺的鼻梁。

“好阿,我看好你,”梁秋生侧过脸,亲昵的在她鼻子上蹭了蹭。

车子很快驶到班比家的巷子口。劏房楼区的弄堂太窄,横七竖八地堆满杂物,还有支出来的各种置物篮和晾衣杆,车子不好进,班比每次都体贴地让梁秋生送到巷口就好。

“抱歉,宝贝儿,圣诞夜不能陪你,”梁秋生捧住班比的脸,轻声呢喃。

“没关系的~秋生,”班比眼里泛着水光,声音娇柔软糯,仿佛清晨的最后一缕美梦,“我会想你的~时时刻刻,整夜整夜~”

梁秋生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来,百转千回。

两个人缠绵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分开。班比整理好衣服,推开车门,只觉得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脚踏在地上,仿佛踩在棉花上。

“明天见~”她冲梁秋生挥挥手,直到他的车看不见了,才慢慢转过身,拖着步子,向巷子深处走去。

圣诞夜的劏房区没有一丝节日的气氛,破败的唐楼在日复一日的油烟里浸的黑黄,空气里一股酸臭味混合了灰尘的腥气,无处不在,令人作呕。

每天挣扎着讨生活的人们,与平日一样,一脸麻木地奔忙着。

这个奢侈的节日本就与他们无关。

寒冷让班比清醒起来,低头疾走进楼道。刚一进铁门,就听到尖利的打骂声和女孩子歇斯底里的哭声在楼道里回荡。

对门姓张的那家人又在打孩子了,她心想。果然,一爬上三楼,就见张家的门大敞四开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胖师奶正把一个十二、三岁,黑瘦的女孩子往外搡:

“滚,你给我滚!你这个丧门星,我养你有什么用,就会吃吃吃!我养你还不如养条狗!养条狗还会对我摇尾巴!”

看来今天是小女儿倒霉了,班比想。对门这家人,每天不是吵架就是打孩子,一言不合就砸锅摔盆。劏房隔音又不好,她时常半夜被突然一声巨响惊醒,懵在对骂声中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一把拉高被子蒙住头,认命的接着睡。

班比低头只做看不见,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可是那胖师奶张婶堵在过道上劈头盖脸的打人,劏房楼道又窄,女孩子边挡边躲,几次把班比撞开。班比皱着眉闪在一边等机会,不耐烦的向对面屋里瞟了一眼,见黑洞洞的没开灯,大概是为了省电,只有关公像前的红烛台幽幽的亮着,红光像血一样,流了半间屋子。突然,在这血光中,她看见一双男人的眼睛,呆滞的,赤裸的,挂在一张油腻的脸上,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已,像恶狗在看一块流油的肥肉。

班比一惊,猛地推开挡在前面的女孩子,急忙转身去开锁,手却抑制不住的抖起来,钥匙怎么也插不进去,试了几次才勉强打开。她慌忙闪进门,用最快的速度落了锁,又从门镜里向外面望了望,见没什么异常,这才松了口气。

屋子里没开灯,借着窗外的路灯勉强能够看清。这是一间到处都被塞得满满的,衣服报纸杂物几乎要从头顶溢出来的小公寓。20平,在劏房里已算得上是豪宅。厨房紧挨着厕所,一间房被一块木板隔成“一室一厅”,“卧室”住着妈妈何佩荣和继父曹凯德,8平的“客厅”里,放了一张小桌子和一张双层床,拉上帘子,这就是她们三姐妹的卧室。大姐周韵兰,小妹周韵馨,班比排行老二,本名周韵仪。好在大姐周韵兰结婚后搬了出去,不然,她还要每天晚上放下立在墙边的折叠床,那床用的年头久了,床板中间是陷进去的,每天早上她都不知是睡醒的,还是腰折了把她疼醒的。至少现在,她的床板是直的。

班比没有开灯,家里人睡得早,妈妈要打两份工,早上去酒楼帮厨,晚上去加油站上工。小妹还在读书。她上班之后习惯晚归,为了不打扰家人,从来不开灯。她在勉强能回身的厨房水池边,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缩手缩脚地爬上床,轻轻躺下,抱着被子,呼出一口气。

哦,秋生,梁秋生~她默念着这个名字,甜蜜从心口泛出来,直涌上鼻尖。他的肩膀怎么那么宽?他走路的姿势怎么那么好看?他看我的目光怎么那么温柔?秋生,秋生,你怎么那么完美?

幸福溢满胸膛,班比想跳起来旋转歌唱,却被狭小的被窝限制了。她连伸直胳膊也不能够,只好勉强的翻了个身,就又毫无障碍的陷入了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之中:秋生说他要上门来见爸妈,他是要向我求婚吗?哇,我就要做梁太太了~她傻笑起来。梁太太要每天送梁先生出门上班,还要照顾他们的孩子——我要给他生很多很多孩子——秋生会喜欢孩子吗?唔,一定会的,男人总是喜欢孩子的——我们一家人,住在一间有大客厅的房子里,每天晚上坐在餐桌边,桌子上摆着莲藕排骨汤、鸡汁炖鲍鱼——我听妈妈说鲍鱼是最鲜甜的了,唔,再加两条石斑好了~客厅里的电视吵吵嚷嚷,孩子们跑来跑去,不肯安生,我既要忙着把他们按在椅子上,又要分出神来听秋生向我抱怨报社的事,还要忙着用鲍鱼排骨塞饱肚子,真是兵荒马乱——唔,生几个好呢?男孩子如果超过两个,我可应付不过来,太吵了,但是至少总要有一儿一女嘛,凑成一个好字。

班比越想越甜蜜,越想越兴奋,辗转反侧地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终于渐渐模糊,却仿佛又做起梦来。迷朦中,她牵着梁秋生的手,两人欢笑着走回家,她掏出钥匙打开门,眼前那个明亮的乳白色公寓却突然不见了,他们的家又变回了劏房,阻暗的,逼仄的,黑黄的,泛着油腻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她吓坏了,急忙转头去向秋生求救:

“秋生!秋生!”她唤他。

可是身后空荡荡的,哪儿还有梁秋生的影子?

“秋生!秋生?”她撕心裂肺地喊着,急切地找他,在哪里?他在哪里?狭小的楼道黑沉沉的向她压过来,她拼命想要逃,却怎么都找不到出口,慌不择路,想冲下楼梯,却一脚踏空:

“阿!”

班比一下子醒了。只听见闹钟炸了般叮铃铃响个不停,也不知响了多久。她抓起来一看,糟糕,睡过了,要迟到了。她忙不迭地抓起衣服,向巴士车站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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