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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罗思龄在早晨醒来的时候, 照例边吃早餐,边给母亲拨出了一个视讯通话。

母亲与父亲那边正忙着:

眼下正是金秋旅游旺季,她的大学与研究所没有放假的气氛,退休了的父母却正在旅游酒店里惬意地吃自助早餐。母亲显然心情不错,一边絮絮叨叨地同罗思龄说起今天的行程安排,又埋怨数落两句昨天父亲的丢三落四。虽然视讯通话的镜头没有对着父亲,罗思龄也能想到他摸摸鼻子挨训的样子。她就笑起来。

“今天早上我看天气预报, 说那边要降温, ”她说, “山里风大,你们爬山多加件衣服。”

母亲摆摆手:“晓得的,晓得的。”

说完, 又有点狐疑地叫了一声:“阿龄啊。”

“哎。”

“你们研究所最近没事吧?”

罗思龄一愣:“研究所能有什么事?”

“没事就行, ”母亲说,小心地透过屏幕瞧了瞧女儿的表情, “只是你最近往家里打电话打得勤,”她觑一眼对面的老头子,佯装咳嗽一声, “嗯,是你爸怕你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又不好意思说。”

罗思龄的眼神无意识地移开镜头一瞬, 又迅速地转了回来。

“你俩成天都想些什么呢, ”她说, “没的事。”

母亲就叹了口气:“你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但真出了什么事,姑娘啊,也别自己一个人窝在心里。大不了家来,我跟你爸又不是养不起你。”

这句话又把罗思龄逗笑了。她说:“真没事,怎么说的跟天塌下来了我不能自理了似的?你让我爸别成天胡思乱想。你俩注意着点身体才是真的,别整天不服老。”

“谁老了,”母亲瞪了瞪眼,“不说了,挂了。”

半年以前,罗莎琳·梅菲尔德在帕克维尔的保卫战中死去,罗思龄在自己的小公寓里醒来。

醒来的当天,罗思龄正惊魂未定地抚摸着自己的喉咙,还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师兄的夺命连环call轰炸了:“罗思龄你今天早上怎么迟到这么久?会还开不开了?大实验还做不做了?”

显而易见那一天既定的实验是做不成了,罗思龄向教授请了一周的病假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在家里翻箱倒柜地开始寻找那一本《空灵大陆史诗:露辛达女王》。

可惜,那一本她睡前随手扔在床头柜上的翻译小说,它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醒来之后的罗思龄再也找不到这一本小说存在的痕迹,就好像它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小罗,”葛老教授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框,将罗思龄从思绪中惊醒。她站起身来:“老师。”

葛教授说:“你来,我带你见见工程院的人,讲讲我们这个新材料项目。”

这是重要的工作,罗思龄收起情绪,快速地调出ppt ,认真地将项目介绍完毕。潜在的合作者听得频频点头,而教授在送走了客人之后,也夸她:“小罗最近做事是越来越像样子了。”

罗思龄就笑:“您这说的,看来之前我是不像样子了。”

老教授笑着摇摇头,向着她的方向点点手指:“小罗你脑子灵光,也肯做事,一向是个好孩子。只是最近我看你是真长进了——我不是说知识上的长进,是心态上踏实不浮躁了。你看看你自己最近,是不是肯沉得下心去重复实验,碰见困难也心态平和了?哪像之前一样,有突破了就高兴得什么似的,恨不得连续睡在实验室几天,而遇见点挫折呢,就又垂头丧气蔫头耷脑好几天。我总是跟你说,咱们做科研的,哪里能有一直不碰壁的时候呢。”

“是,”罗思龄说,“您说得是。我现在回头看,也觉得之前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做事到底不踏实。”

顿了顿,她笑了笑:“不过,谁看过去的自己不是这样呢?如果什么时候回过头去看,没觉得之前的自己有什么不妥,可能也就说明到了不再有进步的时候了。”

听她这么说,葛教授就笑了:“是真长大了,小罗。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

这天难得实验一切都顺利,下班也早,大学同寝室的好友约着晚上一起去瞧电影,罗思龄便也在群聊里举手报道。商业大片特效做得精彩刺激,回家的一路上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谈笑。学生时代睡在她上铺的曼青戳了戳她:“问你呢,思龄。那么多超级英雄里面,你觉得哪一个最帅?”

罗思龄耸耸肩:“都还行,但也都不是我的菜。”

曼青就指指她:“你看看,你看看。我们思龄真要成个和尚了。”

“阿弥陀佛,”罗思龄双手合十,“老衲这厢有礼。”

“错了,你应该说贫尼。”

好友们笑成一团,计程车将她在大学城旁的公寓楼放下。罗思龄笑着向朋友们挥手。等计程车开远,她的笑容就慢慢地淡了下去。

拖着脚步走了两步,罗思龄扶着膝盖,慢慢地在花坛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抬头看看天空,月色正好,星光灿烂。

这是她的世界。

她的家乡,父母,亲人,朋友,事业,人生,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她罗思龄本来就父母康健,事业初成,身边有三五知交好友环绕,恩师前辈提携,人生价值正待实现,前途一片光明。

她的一生将会这样好,这样漫长,她本来就从未有过什么遗憾与不圆满。

有小孩子路过花坛,脆生生地说:“妈妈,为什么那个姐姐在哭呀?”

年轻的妈妈慌里慌张地拦着孩子的手:“别这样大声说,不礼貌,听见了吗。”

罗思龄怔怔地看着他们远去,用手背抵一抵面颊,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这天晚上, 罗思龄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她看见亚瑟兰德穿着她熟悉的锦缎兜帽长袍,负手伫立在万年不变的格兰平雪山之巅上,平静地说:“我已经准备好了,海琳娜。”

而大祭司瞧上去也是一贯的淡静模样。她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声“好” ,然后说:“那么,我去通知露辛达。”

而当梦里的那一个亚瑟兰德回转过身来,罗思龄才惊愕地发现,这一个亚瑟兰德与她印象中有着许多不同:

漂亮温暖的淡金色长发这时比格兰平山巅的冰雪还要苍白,浅灰色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漆黑的墨色,幽幽深深,冰冷一片。

伊里斯翼人长寿而青春, 可是眼前的这一个亚瑟兰德显然已经不再年轻, 五官眉眼都写满了深深的风霜与厌倦。虽然还是美人,可是任谁也能看得出来, 他的精神已经临近了迟暮。

心里一片酸楚,罗思龄伸出手去,想要叫一声“兰蒂” ,可是梦境瞬息变幻,画面一转,陌生的宫殿里,一个面容平和的女人执着帝王的权杖,平静地对迟暮的亚瑟兰德说:“欧珀石从异世界带来的灵魂,他们和空灵大陆本土的生灵一样,在这里的一生只有唯一的一次,死亡即是消亡,不能重新再回来。”

而亚瑟兰德只是简单地说:“我知道。”

露辛达至尊王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地纠缠,只是平和地说道:“我已经不再需要这块欧珀石,父亲,我不介意将它交给你。但我希望,你能尽力做到:尽量少地消耗欧珀石中的能量,来达到你的目的。你知道的,为了空灵大陆上更广大的利益,我总是希望能够最大化欧珀石的用处。”

“注意你的语气和言辞,”伊里斯王冷漠的声音里少见地有了一些愠怒,“什么利益,消耗,目的——那是你的母亲,七百年前为了拯救你而奉献了自己的母亲,露辛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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