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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来说,南国本身就是一座孤岛,像一只狭长的饺子,中间圆两头翘起。东边连着东域,西边连着西域,各有一个海峡,中间就圈起了那么一块儿海域,几乎有两个南国那么大。

唐釉原本的路线,是想要沿着南国的边境,一路游到西边的第二个海峡。

沈寂宵见了,一阵涂改。

“走这条路,更远些,但我一定不会耽误你的行程。”他说,“我会用更快的速度游起来。”

现在路线全靠近东域海岸了。

“……也不用那么急。”唐釉支支吾吾了两句,他刚下水了还爬上来摘椰子呢,”所以你这是要和我一起吗?”

“是。”沈寂宵无比坚定地点头。他看着唐釉,自己都没发现他眼里就只有唐釉,哪怕此刻唐釉说他鳞片好看,他也会拔下来送给对方。他喝了太多粉色的果饮,失去了精神力的压制,酒精开始溶解人的意志,把他的思维变成软乎乎的水母形状。

唐釉还想说什么。

但是小沈已经累坏了,他差点把自己的精神力用完,几天下来没日没夜工作积累下来的疲惫也开始反噬,加上酒精和大喜大悲。有一块在心底积压了十八年的石头落到了岸上,落到了软绵绵的水母身上,漾出一大片水波。

他眼皮沉重下去,心底却是喜悦的。

他没忘记抱住唐釉,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解下来披给对方,然后才阖上眼,呼吸趋近于平稳。他知道这样有点太放松了,以他的身份、经历、经验,是绝不该在这种地方放下警惕的。可他今天就是想放肆。

于是就连睡着了,唇角也带着很浅淡的笑意,百分百被美梦缠上。

唐釉抱住沈寂宵,头顶跳满了问号。

“小沈小沈,笨蛋人鱼,你不要睡在沙滩上……”唐釉开始摇晃人鱼,“我抱不动你的。”

沈寂宵反倒抱得更紧了,从人鱼退化成了一条狗狗鱼,还是那种可怜巴巴的狗狗鱼,一点白日的意气风发都没有。仿佛唐釉放手,他就会成为一条非常非常可怜的落单小鱼,再也没有人拉住他了。

唐釉就只能用魔法制作了一个水床,想把沈寂宵推到上面,减少自己肩膀的负担。

结果一推,沈寂宵拉着他一起滚到了水床上。

魔法构建的水流软乎乎的,不会浸透人的衣服,冰凉而柔软地托着人的身体,躺下去会轻轻地下陷,但又不会完全地陷进去,反而还会有弹力地回上来一点。

像是躺在露天的大水母身上。

小水母安详地躺着,想着沈寂宵刚才的情况,推测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沈寂宵为他规划了新的路线,但他昨天泡在图书馆一整天,对大陆有了更多的了解。也看了地图,对东域重要城市还算有点印象。这条新的路线,每一次靠岸,都会接近城市,而且都是在主城统治下的城市。听说城主有时会在这些城市里常驻。

感觉怪怪的,小沈很明显就是放不下陆地,真的很在意……

“你们在这里。”

季言的声音。

他面无表情,甚至有点想笑。看着两人在星空下,躺在水床中,而自己大半夜的,喝酒喝到一半,用魔法去除了血液中全部的酒精,跑出来找沈寂宵。

找到了。

他真是太高兴了。

唐釉立刻坐起来,挥手:“季言!小沈睡着了,我搬不动。”

季言从袖子里扯出一根长长的东西,这是小水母第一次见他用法杖——对于大魔法师来说,法杖存在与否都不重要了。

季言和善地微笑着,用浮空魔法把沈寂宵提了起来。

唐釉也撤去了水床。

“小沈这是怎么了?”他问。

“喝醉了,发酒疯。”季言和善地微笑着,“你刚刚叫他什么,我听见……鱼?”

唐釉裹紧了大衣,每根毛都支棱起来,紧张道:“你不觉得他像鱼吗?”

“是吗?我只觉得像狗东西。”

“对的对的。”小水母还不知道狗东西的意思并不好,“就是狗狗鱼。”

季言仍是笑:他心想他应该加工资的,半夜被迫听两人互相喊昵称,什么小水母小软糖小鱼狗狗鱼,他真的应该多要一份工资的。

季言要把人鱼提走了,小水母想了想,裹着大衣跟上去。

“季言,喝醉了是什么意思?小沈最近心情不好吗?他好像又难过又高兴的,刚刚一直抱着我不说话。”小水母叭叭叭地问,“他的衣服贵吗?我弄脏了。”

季言回答不出来。

小水母想着刚刚的地图,那每一个靠岸点。明明要在海洋里完成旅途,却处处透露着对陆地的渴望。他继续问。

“季言季言,沈寂宵是不是和领主很久没见面了?”

“我不知道。”季言真回答不了。

“我觉得……”唐釉挠挠头,“他可能有点喜欢领主,想要和领主见面。他现在这样太令人难过了,我们找个机会满足他的心愿吧。”

季言整个人一崴,魔杖掉在地上,浮空魔法也断了,小水母秒速接上,没让人鱼摔下来。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就是人鱼无论如何也不肯把某种饮料推荐给小水母。

“季言说你喝了很多, 总不能难喝到哪里去。”唐釉不满意,“而且闻起来很香。”

“别喝。”

沈寂宵只有这两个字。

喝了就会和他一样发疯。他现在很后悔,明明以前喝酒也没出过什么事, 昨儿才喝了两瓶,整个人就被夺舍了。

今天早上头也疼得要命, 胃里天翻地覆,胸口好似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半醒不醒地陷入梦魇,怎么都起不来。他想起无尽的深海、想起翻涌的乌云, 想起抓不住的某人,和不远处可可爱爱的发光水母,这才动了动手指。

睁开眼一看。

原来那呼吸不过来的压迫感不是假的——是变成人的小水母趴在他胸口睡着了。小水母睡姿不太好,是倒头就睡的款, 完全就是脸着地。白色的细软的头发垂下来, 毛茸茸地压在他身上, 看着就很好摸。

他抬手,条件反射地想要摸脑袋,结果发现自己胳膊也压麻了。

小水母有什么错呢?

他叹气。

是他醉酒, 要不然他肯定不会让唐釉趴在床边睡, 怎么说也要腾个地方出来让小水母躺着。

“我想喝。”小水母扒着人鱼的鳞片, 他们已经重新回到大海了。

结界刚打开的时候有相当多的鱼来来往往,现在过了一天, 倒是少了很多。他们夹在一些回游的海龟群里,慢悠悠地赶路。

毕竟是商船往来很多的海峡,为了不被人发现, 他们潜在深处。全身浸泡在凉凉的海水中,人鱼才觉得宿醉好了一点。但他还是不想说话, 一动就会想起昨夜很丢脸的状况,然后开始寻找有没有海沟可以钻进去,把自己埋起来。

“季言说那是水果做的。”唐釉想法很简单,水果很好吃,水果是无害的,那么果酒也很好吃且无害。

沈寂宵拗不过他:“下一回,下回我陪着你,可以喝一点。”

每个人喝酒出现的反应都不一样,万一唐釉醉倒后闹起来,当场变成本体,他也能救一救。

“好耶!”

过了海峡,便是崭新的海域。

整体来说海水没有那么深,小型的岛屿变少了,路径上只有两三个稍大的岛屿。

因为四面几乎都被陆地包围,这片海域的船只相对来说就要多一些。虽然在茫茫的大海上,遇到船只的可能性不大,但喜好安静的人鱼族不爱这种可能会被打扰的环境,偌大的海域只有两个聚落,还都分布在刁钻的位置。

恐怕人类来来往往,都不会发现原来这片大海里住着人鱼。

按照沈寂宵重新规划出来的路线,他们并不会路过任何人鱼聚落。小水母反复确认了几次,发现人鱼压根没有去聚落看看的想法,他以为对方是忘了想,结果是压根不在意。

果然是更在意陆地。

小水母用精神力抚摸人鱼的脑袋。

沈寂宵:“!”

他在水中打了个圈,长长的鱼尾弯了起来,漂亮纤细的侧鳍宛若两片轻纱,顺着水流漾出弧度。

“呀。”幸好小水母抱得很紧,“你差点就把我甩下去了。”

“别突然摸脑袋。”沈寂宵摇了一下头,

他有时候嫌弃在水中头发乱飘,这回下水就特意找了个发圈,把头发扎在脑后。倒把整张脸露出来了,闷闷不乐的表情很明显。

——被忽然摸脑袋的感觉很奇怪,头顶和各种要害都离得太近了,他总是会有些条件反射,觉得应该瞬间反击。

可碰他的是小水母,所以这些条件反射最终都会被压制下去,看着就像傻傻的不会游泳的鱼,徒劳地在水中扑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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