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素阳城1（1 / 2）
滔天黑气，无边红云，巨山倾颓，血河流淌，地上一具具被抽干的枯尸。</p>
柳岩蓦然惊醒，这才发现晨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清冷如月辉，是天亮了。</p>
他惊魂未定，大口喘气，忽然感觉背后黏腻，原来已是汗透重衣。</p>
“还好只是一场梦！”</p>
晋国，素阳城。</p>
天蒙蒙亮，将起的红日还没突破夜的最后一道防线，远方的天边倒已显得清明。</p>
天地都还沉浸在寂静之中。</p>
昨夜雨疏风骤，泛着淡淡薄雾的大街上，隐约可听水珠滑落屋檐的噗嗒声，和阵阵清风悸动之声。天籁细细，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祥和安宁，</p>
但就是在如此祥和安宁的景象中，却潜藏着残酷的战争。</p>
柳岩漫步在街道上，感慨万千。</p>
街道如天色一般清冷，虽是拂晓之时，但街景不是一般的荒凉。道路两旁昔日林立的店铺，如今房门紧闭，屋檐下蛛丝满附，透出的尽是萧条之色。这一片大街上，也是人影难觅，偶尔过往的行人，神色慌张，脚步匆匆，似是片刻也不想停留。</p>
这一切都是战争所带来的！</p>
这边陲小城，地理位置特殊，商贾游人络绎不绝，也造就了此地通衢的繁华。</p>
可繁华不过十年，战事又生，盗贼蜂起，土匪横行，天底下仿佛处处都有战事，刻刻都有死亡。</p>
此为大争大乱之世，素阳城也不能幸免！</p>
延绵的战火迅速烧至数千里内的城池，很多人都开始奔逃，背井离乡，可普天之下，似很少有平安无事之所，哪里又是安身去处。</p>
柳岩自幼在此长大，童年的玩伴多已离乡远走他处，惟剩下他一人，随父母留守驻扎。</p>
可每当看到这破败的景色，柳岩总会心生伤悲之情。</p>
如素阳城昔日的繁华，那些童年美好之事的也注定随记忆埋没于此。</p>
战乱之年，百感交集，各种感情如春雨下的竹笋，潜滋暗长，拔尖而生，看什么仿佛都能触物生情。</p>
柳岩已快步走到城门处，远远就听到了痛苦的呻吟之声。</p>
他已习惯，知道这是哪个负伤士兵正在忍受疼痛的折磨。</p>
可在这边陲小城，军医之外，仅有五名大夫，已都被征派来医治驻守在此的五千士兵。</p>
之前有不从、妄图逃跑者，结局都是尸首异处。</p>
雷霆手段之下，剩下的四名凡间医师，也都熄了逃跑之心，每日每夜驻守在军营，随时随刻准备抢救自前线负伤下来的士兵。</p>
柳岩的父亲便是这为数不多的大夫之一。</p>
此时柳岩正提竹木食盒，装着母亲熬好的粥，自家给父亲送去。</p>
战事一起，他的父亲一直待在军营，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p>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城门处，一座犹如龟甲般的深青色帐篷映入眼帘。</p>
帐篷很是破陋，上面有一个个破开的小洞，已是不遮风不避雨，可里边还是住了数十人。</p>
柳岩走了进去，一股浓浓腥臭之味扑鼻而来，他忍不住捏了捏鼻子，抬眼向里边去看。</p>
帐篷很破，里面环境更差！</p>
除青色的帐布染成了红色之外，固有血渍，剩下裸露的土地上，到处可见黏黏血迹，看起来还很新鲜。</p>
此处不像是病房，更像人间地狱！</p>
帐篷虽然破败，但空间很大，里边住了十多人，因还是黎明，所以大多数受伤的士兵还在睡梦中。</p>
而几个已醒的士兵，只睁着无神的眼睛，望着青色篷顶，尽是迷茫之色。</p>
或许很多人都有疑惑，战争为何突然而起，是宫闱之事？物资争夺？亦或疆界争端？</p>
这大争大乱之中，似乎一点小事就会发展成为不可调和的战争。</p>
柳岩看着这些士兵，心中充满同情，但更多的是油然而生的敬意。</p>
守家卫国，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虽凡，但却在此演绎着不凡的、可歌可泣的故事。</p>
这些“凡”中的英雄，怎能不令人尊敬呢?</p>
可阵阵痛吟，遍地狼藉的鲜血，又让他心中升起的豪情很快就熄灭了。</p>
战场本就是残酷的，生死只在一瞬之间。</p>
他想象着自己在战场会是什么模样？</p>
是身披铠甲、手执利刃，威风凛凛？亦或拉弓搭箭，杀敌于五丈之外？</p>
柳岩试着去想，突然感叹一声，他知道，如果他身临战场，只是徒添一道残魂罢了。</p>
帐篷内，柳岩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了一身穿褐色深衣、裹着青巾的男子身上。</p>
男子剑眉星目，留着半掌胡须，身材高大却不粗犷，尤其是那双与之身材不匹配的手，肌肤如玉，修长纤细。</p>
此时，男子眼睛微眯，手指正搭在一名士兵手腕上。</p>
他剑眉微中折，古铜色脸上显出郑重之色。</p>
士兵的左臂已断，可见鲜红血肉和森森白骨。</p>
白骨也不是完整的，像是被利器当中强硬砍断，断裂之处，骨肉相连，粘着骨渣，看起来非常血腥。</p>
士兵额头上挂满细细汗珠，血水不断自断臂处流下，却只把牙齿紧紧咬着，克制发出声音。</p>
尽管如此，嘴巴仍抑制不住一个劲儿地哆嗦。</p>
显然此时疼痛难以忍受。</p>
可却没有发出一丝痛苦的呻吟或喊叫！</p>
或许是怕打扰周围伤残士兵的休息，见到这一幕，柳岩的心中又泛起感动，望向这位士兵的眼中也多了一点敬意。</p>
那中年男子见士兵如此痛苦的表情，连忙从旁边的药箱中取出一翠绿色的长颈小瓶，从中倒出一粒豆大的黑色药丸，塞进了士兵口中。</p>
士兵略一咀嚼，艰难咽下，虽然伤势还在，但额头汗珠却消了大半，紧皱的眉头也慢慢舒缓，好似痛苦没之前那么强烈了。</p>
中年男子见此，抓起一把草药，揉成一团，两手一搓，敷在了士兵裸露的血肉上，然后再用纱布一包，士兵渐渐闭上双目，不久便鼾声响起，熟熟昏睡过去。</p>
“别站在门口了，过来吧。”</p>
淡淡的声音传来，似含有一丝疲惫。</p>
“父亲早早就发现我在门口了呀，看来父亲不仅医术超群，感知也是这么厉害！”</p>
站在帐篷口处观望父亲的柳岩一听，提着食盒向父亲走去，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天真笑容。</p>
中年男子便是柳岩的父亲柳寒，正是这素阳城中为数不多的医师。</p>
“别拍马屁，你不是不爱来这庵庐？怎么今日特地过来？”</p>
柳寒虽然疲惫，还是朝柳岩微微一笑，然后便埋头收拾药匣。</p>
柳岩将三层高的食盒提起，同样微笑：“这不来给您送饭了。”</p>
此时柳寒药匣收拾好，背起向帐篷外走去，边走边道：“我不吃了，我要出去出城一趟，寻几味草药，你和母亲说一下，我暂时不回家了。”</p>
“啊，你要出城吗？”</p>
柳岩有担忧之色，兵荒马乱，城外更有敌军驻扎，要是遇上了，后果不堪设想。</p>
“嗯。”</p>
柳寒重重点头，神色凝重，走到帐篷口，脚下一顿，突然问道：“药库中还有遂麻丸吗?”</p>
“没有了，炼制遂麻丸的草药也没了。”</p>
遂麻丸，是父亲独门秘方，有麻木之效，在治疗时能减少伤口痛楚。</p>
柳岩表示无奈，战起至今，已有数月，那些低阶的草药早都被拿出来，甚至还有不少昂贵的草药，也都被所谓充公，拿到军营。</p>
现在家中经营的药铺，几无药品，唯剩下的，是治疑难杂症，而这种病症半年不遇一次。</p> 总之，能用的草药已是倾尽，这对于靠医为生的家庭来说，没有草药意味着什么，父亲应该比他更清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