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6(1 / 2)

所幸,那一季一枯荣的蒲柳熬过了这个深冬。不知是什麽支撑她捱过苦寒,才未变成世间尘土一抔,泥下白骨一具。

岁宁道:“可我在梦中,听到公子说了许多胡话。”

“信口胡诌!”

岁宁低咳了几声,抚了抚胸口,又躺回榻上,癡癡地望着头顶的罗帐,自顾自说道:“可是公子......你不知晓冬日的湖水有多冷,不知去净山寺的山路多远,不知跪在雪地的膝多痛......你只知府中人对你有所成见,夫人待你太过苛责......”

“不曾为奴为婢之时,我也见过枝柯横斜春水流,细柳如烟绕桥头。可自胡人南下之后,就只能看到尸身布满河面,白骨遮蔽田野......”

“我也不知,这世道为何如此......而我又为何沦落至此,要受这样的搓磨......”

她擡手覆住双眼,泪水从指缝间滑落。

宋聿替她放下了罗帐,依旧背靠在床榻边,听着身后人低声啜泣。他说,“若你不再向着那个人,我愿护着你。”

“可我又不是公子,怎敢忤逆夫人呢?”

“当时约法三章,你又是怎麽约定的?”末了,他又叹了口气,“如今我只有一个条件。”

“什麽条件?”

“别死在常青院里。”

岁宁莫约也了解了此人,习惯用冷言冷语诉说关心。

又是一个落雪的冬日,宋聿正在案前翻书,将那册浸过水的书卷一字字誊抄出来。岁宁端了盏梨茶进去,他擡头看了来人一眼,没再像从前那般将她赶出去。

岁宁把茶盏搁在他手边,在他身侧落座,“我替公子研磨。”

宋聿顿了顿笔,道:“腊月里天寒,怎的不好生歇着?”

岁宁没理会他的话,只盯着那册书卷,惋惜道:“字都洇得看不清了。”

“先生为何让你送一卷兵书?”

岁宁一本正经道:“周先生说,这是棋谱,他毕生所学都在收录于此书了。”

宋聿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又不懂弈棋。”

岁宁摇摇头,“公子比我了解那位先生,当真不知他心中所想吗?他自是盼你早日放下心中芥蒂。”

“公子不会一辈子困守在常青院,待到加冠、入仕、成家,自有千百种法子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届时山河辽阔,天地自由。”

“有心之人,自能看清公子本来的模样。无心之人误解,又何必与之计较?”

岁宁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大抵是将周其清的话转述。

宋聿行至窗前,他对被罚跪祠堂和禁足常青院的事闭口不谈,只低头望着窗外满地的尘土与落叶,微微叹息。 不禁想起,先生领着他回到宋府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落雪的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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