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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只是怄气……”

“对……再过一会……”他慢慢闭上眼睛,“她还会回来,她会后悔,会恳求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很笨,没错,一直都是这样……”

“一直……都是这样。”

刺眼的光束逼得她睁不开眼。

四面八方都是撕裂的尖叫。

“嗡——”

报点的钟发出喑哑的鸣。

林一岚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

钟声的余音,在寂静的疗养院里传得很远。

她躺在一个陌生又黑暗的房间中。

林一岚小心摸索着,忽然碰到一只冷冰冰的手。

肿胀,僵硬,没有生机。

她一僵,几秒后,又咬牙从那只手上,取下一个手表。

林一岚原本只想在有光的地方,看看时间,没想到摸索间碰到手表上的按键。

那只表投射出一道小小的光。

林一岚想起来这是谁的东西了。那个男人曾对她和牧时展现过这只表,还说,“这个道具虽然鸡肋,但是真的相当漂亮,你看看像不像那种百万级别的名表……”

光亮的瞬间,林一岚被近在眼前的脸吓得往后倒。

男人睁着眼睛,皲裂的皮肤如破裂大理石,头颅扭曲倒转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林一岚用手表上的手电光去照他,发现他的姿势也很诡异,手平放在病床上,下身和上身却扭曲着支起,所有裸露的肌肤上都有裂纹。

她用手电光扫了扫周围。

房间很大,每张病床只隔着半米不到的距离。

所有病床上,都有一个病人。

或者说死人。

林一岚独自靠着小手电,穿行在一排排死人之中,恨不得自己会隐身,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注意到这些病人,都是按照某种分类摆放在这个房间里的。

有几张连着的病床上,死人们的尸体都如同被水泡肿一样,甚至还冒着湿气。

又有几排,那边的人全都少胳膊断腿,生生撕裂的伤口,还能看到红黄的肉。

林一岚沉默,又回头看自己刚才躺的地方。

难道在她醒来之前,她也是那群保持着奇形怪状姿势的尸体之一吗?

“嗒嗒——”

林一岚赶紧关掉手电。

铁门开了,在完全黑暗的房间里,那声响叫人头皮发麻。

却没有什么脚步声,只是有门口传来的,磕磕嗒嗒的怪声。

林一岚脑袋有些迟钝,过了会才想起,是零。

小铁块不需要光线,也能穿行在一排排病床之间。

小轮子轱辘滚着,它停在了林一岚对面,一阵窸窸窣窣后,爬上了放着尸体的床。

“零,带病历了吗?”

林一岚躲着的这张床上,忽然直直坐起来一个人。

那瞬间林一岚心都要蹦出去了。覆在那人身上的白色罩单滑在了林一岚的脚边,她闻到一股腥臭的、腐烂的气味。

“……又忘了!”

零很紧张,电子音嗡嗡地道着歉:“就在办公室,我,我马上拿过来!”

那个黑影鼻子动了动。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股莫名的兴奋:“零,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香气?”

零呆住:“什么香气?”

黑影僵硬地动了,左右嗅闻,颤颤巍巍地开始移动。

“香……”

“好香……”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啪!”

他从床上掉了下来,那股腐臭的气味更浓郁了,他像一具会动的活尸。

林一岚屏住呼吸,早在他开始嗅时就默不作声往门口爬。

活尸还在嗅,越来越兴奋:“活的,活的,活的……”

林一岚加速往前冲,心中欲哭无泪。

意思你不是活的吗……

“哐!”

她撞上另一个黑影,身体硬得像被水泥灌溉过。

对方动作迟缓,但是兴奋地张开嘴:“好香……”

小铁块直接冲了过来,撞开林一岚。

“那边,那边!”

零用气声,焦急地给林一岚指路:“别出声!去那边!”

“别别别别别!”

黑影一下抱起零,四个小轮子在空中没有安全感地乱蹬,下一秒,散着腥臭味的大嘴狠狠咬下了小铁块。

“……怎么……是……锈的……铁……”

零愤怒,一轮子踢上去:“说了多少遍!是碳纤维复合钢!”

尽管黑暗代表的未知实在让人本能地恐惧。

但她还是愿意一厢情愿地觉得,只要自己看不见危险,危险也就发现不了她。

林一岚甚至是贴着墙根,缩着身子,像一只小鹌鹑,哆哆嗦嗦往前挪。

“……那是林一岚?”

男人放下手中的夜视镜道具:“她……她从哪冒出来的?”

身边的女人用气声说:“她不是被医生带走,说治病去了吗?”

“那这是病好了?”

“……牧时呢?”

“去告诉牧时一声,”男人说,“我记得他们是朋友来着。”

“牧时进去了……”

“什么?”

男人一下显得有些焦急。

夜视镜中,小心往前摸索的林一岚慢慢到了一个岔口。

男人慌忙移了一个地方,又继续往下看。

只是隔着窗户、栏杆和许多遮挡,他只能大致猜测林一岚的移动方向。

……而接下来,她无论选左边,还是右边,都会迈入怪物的包围圈里。

这几天他们不断在疗养院中摸索,渐渐搞明白了这个地方独特的机制。

每当夜深以后,森林里的浓雾就会漫入疗养院,病人们噩梦缠身。

如果坚持在外游荡,就会遇到浓雾里,千奇百怪的怪物们。

男人他们已经出来了很多次,依然没有弄懂怪物刷新的机制。

它们就像一堆凭空出现的随机物种,在深夜里徘徊在疗养院的每个角落——除了一个地方。

男人把夜视望远镜调远。

夜晚的疗养院,只有正厅和四周的几条走廊,是没有怪物的。

只是如果要去到那里,必须通过一片最为浓稠的黑雾。雾气里,狰狞的怪物身影若隐若现。

而牧时已经进去了。

看着林一岚也摸摸索索地向那片浓雾移动,男人在心里叹口气。

天亮之前,怪物们会有一段时间的大范围清扫,不赶紧回到房间里,他们恐怕就会迎来很恐怖的下场。

那个女孩……

女人闭上眼,声音沉重:“我们也做不了太多事。”

男人收起道具,又留心着周围的动静:“小心它们。”

林一岚还在摸黑。

黑暗对人类有一种天然的震慑,只剩不安感统治了大脑。

林一岚万分祈祷能遇到什么人,又对可能出现的怪声感到惊恐万分。

她看不到的地方,浓厚的雾气里,拉长的鬼影就在她身边摇曳。

“嗞——”

“呲啦——”

拖着斧头的无头人,也一瘸一拐、又坚定不移地来到了这条走廊。

林一岚被那个声音吓得原地贴墙。

如果她愿意回想,会发现现在的场景,很像之前一个病人提到的“梦”。

按照那个梦,接下来她会被无头人提着斧头追杀,被逼到一个死角。

鬼影会发出桀桀怪笑,向她高举斧头……

至于接下来,那把斧头是会狠狠砍下,还是如梦境一般猛地消失,就不得而知了。

但不管怎样,什么也看不见的林一岚惊恐地发现那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了。

黑暗中摇晃的瘦长鬼影,肢体扭曲,在她身边徘徊。

“嗞——”

距离越近,斧头人越兴奋,几乎是小跑着,直直冲林一岚而来——

又临时刹车,因为惯性摔在了地上。

“砰!”

瘦长鬼影无声地嗤笑。

斧头掉地,近在咫尺的声响让林一岚立刻捂耳蹲下闭眼。

总之就是坚信自己看不见怪物,怪物也看不见自己。

但是过了几分钟,什么也没发生。

林一岚鼓起勇气,伸手往前——却什么也没碰到。

虽然很吓人,也总觉得有许多道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

但冷汗涔涔的林一岚不得不冷静一点。

好像……这个地方只有她一个人?

怂怂的小鹌鹑索性一闭眼,闷头往前冲。

“哐!”

林一岚撞在了门上,声音在空寂的疗养院中回荡。

她想,脑袋真疼,幸好这里没人,不算特别丢脸。

然后下一刻,门就被人拉开了。

那瞬间,像有什么无形的领域展开,靠得太近的怪物们都被无声逼退。

有隐隐的光,从门缝间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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