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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德亚多脚一滑,看着越发糊涂的牧时,心里暗暗骂了几句。
可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德亚多吐出一口气,索性扛起牧时就往书房的方向冲。
牧时迷迷糊糊地说:“你这售后服务……还挺好的。”
德亚多轻哼一声。
牧时说:“没想到我那点积分,竟然能让你做到这个程度,亓越阳抠真是有道理……”
德亚多直接把牧时丢进扭曲的哈哈镜里头。
墨绿帽子商人气喘吁吁,整理了下衣服,发出冷哼。
“积分?”
他一摆手,也钻进了哈哈镜。
“连真正交易了什么都还不知道,人类真是永远无知得可爱。”
林一岚没有等到亓越阳。
城堡的塌陷像一个无法被打断的噩梦。
哈哈镜中扭曲的画面,忽然变得平缓。
她听到钟鸣。
伯爵的身影在镜面中浮现。
他就这么站在林一岚身后,仅剩的三分之一面皮,也正在融化。
“不用再等了。”
伯爵平静地说:“他已经死了。”
林一岚死死盯着哈哈镜中的景象。
被怪物钉在廊柱上的男人,乌哑的眼瞳漫上混乱的血色。
哈哈镜中的伯爵说:“我将大发慈悲,向你展示‘障碍’的力量。”
身后的伯爵说:“现在的你可能不知道。”
“刚才,我已将完整的他归还,”他轻声说,“也因此杀死了全部的他。”
亓越阳陷落在一片刺眼光束中。
他因痛苦无法动弹,又因痛苦发出微弱的挣扎。
对旁观者来说,仅仅是几个瞬息之后,他就慢慢抬起头。
他对伯爵露出一个近乎嗤笑的表情。
“原来是你啊。”
他轻声说:“上次借了一岚的脸,这次又用我的。你是不是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哈哈镜中,伯爵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自言自语道:“能在这里死去,是你的荣耀。”
林一岚的指无意识地深陷手心。
血珠冒出,滴落在镜面中,有涟漪振荡。
伯爵说:“还要看下去吗?”
“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他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我向你保证,我已经杀死了他。”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带着什么心情,伯爵往前一步,想去看林一岚的表情。
但是她低着头,碎发散落,只能看到握紧的手。
会哭吗?
泄露出人类一样的痛苦。
伯爵慢慢伸出手,撩起她的碎发,别到耳后。
林一岚偏头。
那瞬间——在对视之前,他承认他呼吸停顿了一瞬。
伯爵在心里说,如果她说她恨自己,那么他会原谅她的。
但是什么都没有。
林一岚面无表情。
“……没有崩溃吗?”
伯爵嘴角勾起,他只剩一点脸了,“看来,你也没有那么在乎他。”
但是很快,他也发现这是矛盾的。
亓越阳的死亡并不是瞬间的事情,他说过会是痛苦的“死去”。
也因此,伯爵并不明白,为什么林一岚还在看着哈哈镜。
还在固执地等待,一个不可能逆转的结局。
直到镜子中的男人,眼瞳完全溃散。
嘴角流下鲜血。
手垂落。
在接下来的几秒里,没有任何一点动弹。
伯爵轻声说:“回家吧,一岚。”
林一岚像是没有听到。
坍塌的石墙跌落在尸体上。
火焰燃烧。
留下来的人——包括伯爵,都在消散。
他依然穿着华丽的礼服,随着火焰吞噬躯体,逐渐变得单薄。
但他从始至终,都一动不动,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平静的哈哈镜,好像陷入什么思考。
有些苦恼的,伯爵自言自语地说:“这是惩罚。我仍然留下了惩罚。”
而林一岚稳稳地迈过哈哈镜,没有回应他的话。
也没有回头。
空荡荡的影厅中,随着一声刺耳的爆裂声响,地面出现融化似的塌陷。
活着的、死去的、逃命的、无动于衷的,全都被裹陷到深渊之下。
没有观众,电影依然尽职尽责地播放着最后的彩蛋。
废墟之上,慢慢浮现出一座灰黑沉寂的疗养院。
来来往往的病人、医生们,在画面中一闪而过。
如果观众还在,也许还能认出其中的熟悉面孔。
白色制服线条挺阔,皮靴在幽深暗道发出踏踏声响。
“Z医生!”
护士抱着一沓纸匆匆跑过去,“食堂里有人发病了!是新来的那批病人!”
镜头从他白色手套间的手术刀缓缓上移。
碎发下的冷峭眉眼凝结着死气。
“走吧。”
“我去!”
剧痛让牧时清醒过来:“我的牙!”
他吐出嘴里的血沫,头晕目眩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消散。
牧时依然趴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半颗牙。
“我的牙?”他懵逼地站起来,“这,我,牙——”
一个人停在他面前。
Z很意外还能再看到牧时。
牧时很懵逼地问:“医生,你有没有镜子?”
Z说:“你张嘴我看看。”
牧时龇牙咧嘴。
短暂的停顿后,Z平静地说:“你笑起来很像钢琴。”
“……”
牧时无能狂怒:“我恨你!”
Z叫护士来把一身伤的牧时扶回去。
没有人问他发生了什么,所有人只是尽心尽责地完成“治疗”的工作。
牧时说:“你们这里可以补牙吗?我是说,我这几颗牙真的非常重要……”
护士安慰他:“K医生会来处理的,你放心。”
Z依然站在走廊阴影里,像在等什么。
黄昏,从长窗落入的夕阳很柔和,他凝视着天幕下的巨大花墙,少见地发呆。
哈哈镜那侧传来一声闷闷的落地声响。
Z快步过去。
林一岚跪坐在哈哈镜前,揉着手腕,抬头。
Z说:“你还活着,真是让人意外。”
还很刻意地假装自己并没有一直等在这里。
他以为林一岚会跟他杠几句,但她只是“嗯”了一声,扶着廊柱慢吞吞站起来。
林一岚环顾四周,像在找什么。
Z往旁边移了几步,恰好挡在了哈哈镜前。
林一岚说:“可不可以让开一下?”
Z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一直不看我?”
她抬头。
苍白的小脸上有未干的泪痕,黯淡的目光动了动,迟疑着,落在Z的脸上。
当她不看他时,他会觉得焦躁和不安。
但当那道目光真真切切落在他身上时,他又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与别扭。
林一岚的眼又浮上水汽。老实说,很漂亮。
但是Z忽然发现,他还是想看到她弯起眼睛,笑得无忧无虑的样子。
林一岚怔怔地看着Z眉尾的痣,扯起一个笑:“让开一下好吗?”
Z退开。
林一岚的手在哈哈镜上擦了擦,脏兮兮的镜面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
她却踮起脚,转动着哈哈镜,像在寻找着什么。
Z在旁边帮她挪动镜子,视线也一遍遍扫过布满尘土的扭曲镜面,像在认真帮忙。
但半晌,他忽然说:“我讨厌你看我的眼神。”
“像在通过我,想另一个人。”
他的语气里只有纯粹的疑惑,“而且,为什么你看上去很难过?”
林一岚说:“我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Z不自控地问:“他和我很像吗?”
林一岚说:“也没有那么像。”
顿了一下,她轻声说:“他就死在这里。”
“像你刚才一样,靠着这面镜子。”
Z说:“你在检查这面镜子,因为他给你留下了什么讯息?”
“对。”
濒死的痛苦与绝望让伯爵觉得很享受。
亓越阳的每一个动作都全然暴露在伯爵和怪物们的视线里。
但是眼神,传递的感知。
如从前的林一岚无法具备的直觉。
伯爵也没有办法发现,哈哈镜前,林一岚和亓越阳之间明明隔着无法跨越的时空,乃至生死。
但彼此还是传递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他想让我活下去。”
林一岚笑着说,温热的水汽覆上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