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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体验这种稳定的代价,就是永远待在这个地方,K觉得她心甘情愿。

她做得到。

像她这么想的“医生”,是很少很少的。

大部分时候,只有像S那样的受了重伤,需要长期疗愈近乎重组的“病人”,才会留下当“医生”。

所以K轻而易举地注意到了Z。

Z和她一样,在逃避自己的本质与本能。

更有意思的是,Z比K躲避得还彻底。他似乎连自己究竟是什么都感到迷茫。

但无论如何,维持现状,感受着无与伦比的稳定与安全,会是他们这类怪物的最好归宿。

K也许比Z更早地发现了他的异常。

她未必需要同伴。

但这里最好还是有几个同类。

所以K对Z说:“希望在做任何决定之前,你都能考虑清楚。”

“当然。”

Z应付着同僚的好意,“当然。”

牧时闷哼一声,从门外扑进来。

画着图案的纸散在地上。

林一岚看见牧时的指尖,有指甲脱落了。

像得了某种莫名其妙的传染病,她低头看自己的手。

手指也开始裂开了。也许很快就会像牧时一样。

疗养院里所有的病人,呆久了都会这样。

所以两人并没有过多地讨论这件事,而是把注意力放在收集到的两份地图上。

牧时若有所思时,林一岚就对着窗户发愣。

雨一直没停,水一层一层泼在陈旧的玻璃上。

昏黄的烛光闪烁,可以在玻璃上看到倒影。

他们通过玻璃镜面对视——她和Z。

身材高大的男人,很随意地站在那里,微微靠着桌子,看不出在想什么。

林一岚试探着对Z挥挥手。

他没有回应,乌哑的眉眼陷落在昏暗的光影里。

牧时转头:“一岚,怎么了?”

林一岚说没事。

她搓搓手:“有点冷了。”

“确实,可能是下雨的问题,”牧时也搓搓手,“不过前几次下雨,降温都没有那么明显诶。”

林一岚看见牧时的黑眼圈,“今晚好好休息一下吧。”

感觉牧时瘦了好多呀。

牧时笑着说:“没事。我已经差不多看懂这幅地图了,一岚你看,就是从这里开始……”

他轻声告诉了林一岚具体的路线,说决定今晚就去看看。

林一岚一直觉得哪里怪怪的。

入夜后,他们没有让零进来唱安睡曲,只是等着浓雾升起,鬼影若隐若现时,打开了失了锁的铁门。

牧时一路带着林一岚避开各种各样的怪物,他身手很好,人也很警惕。

两人贴着墙根走,先到了会在午夜举办舞会的正厅。

鬼怪都在后头,牧时蹑手蹑脚开了门,“一岚,你在角落等等我。”

林一岚说好。

她看着牧时从怀中掏出一个面具,融入了随着音乐缓慢舞动的人影。

牧时找到了德亚多,两人低声交谈。

那种隐隐的不对劲变得越来越明显。

Z说:“又在这里看到你,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林一岚先被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喊“亓越……”

Z凉凉地看着她:“你在叫谁?”

林一岚嘟囔着,“你怎么老是阴阳怪气的。”

Z冷着脸,抵死不认:“有吗?”

林一岚很担心牧时:“他们在说什么啊?你知道吗?”

商人带着魔鬼面具,但是从体态能看出,他很兴奋。

他不知从哪变出一张纸,昏黄烛光下,他让牧时签下自己的名字。

德亚多笑嘻嘻地说:“您比他幸运很多,您在这里遇到了我。他来找我的时候,连我都不太有办法。”

牧时没有问那个“他”是谁。

他看不清合同上的内容,花体字邪恶地构陷着一个直白的陷阱。

牧时低声问:“交易什么时候开始?”

“不是现在。”

德亚多凑近他:“我尊贵的客人,时间还没有到,请您再等等……”

他看了眼窗外,说:“快了。”

林一岚说:“不行,他要签什么?”

她直接往牧时的方向跑,却眼睁睁的,看牧时毫不犹豫地拿起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牧时,”林一岚小声问他,“你换了什么啊?”

牧时说:“我不知道。”

他茫然地坐在那里,不是托词或者谎言。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苦苦追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德亚多抓起牧时的一只手,蓝白病服袖子被撩起来,露出一截红绳。

德亚多一边哼着小曲,一边从怀里掏出另一根一模一样的红绳,绑在了他手上。

“别担心,”德亚多说,“等……我会将一切尽数告知。因为德亚多从不欺骗客人,在交易彻底完成前,您随时可以反悔。”

牧时手腕上有两根红绳了。

德亚多心虚地左顾右盼,飞快把他的袖子放下去,“可别让那些医生们看到。”

但是他很快撞上Z的目光,“哈哈,Z医生,你也在这里,真巧。”

Z疑惑地看了看德亚多,又看了看牧时。

他本来想说些什么,但是耳边又响起那句关于他阴阳怪气的不满。

Z住嘴了。

也许是刚才喝下的酒液,也许是这个地方轻缓的音乐和暧昧的气氛,牧时的头一点一点的,竟是又慢慢睡着了。

林一岚叫不醒他,德亚多说:“放心,放心,天亮之前,他会醒过来的。”

“好。”

林一岚说:“那我,我先回去。天亮之前我会来找他的。”

红眼魔鬼笑嘻嘻地说:“放心,我会看好他。”

他兴奋地、又克制地,将昏睡的牧时安置在身边,同他一起等待。

费尽心思从病房溜达出来,林一岚当然不会就这么回去。

她遵循牧时告知的路线,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在漆黑的疗养院中摸索。

没有牧时,其实林一岚会走得更快。

因为牧时需要躲避那些无处不在的怪物与亡魂,而她不需要。

昏暗中,林一岚摸到碎裂的齿轮与密密麻麻的蛛网。

有什么小东西跳到她手上,她很嫌弃,用力抖手。

小蜘蛛被甩飞。

黑暗里好像有什么声音。

警惕的林一岚回头,但是什么都没摸到。

她就自我安慰,这里什么也没有。

……除了那个摇晃的气球人。

那堆蠕动的肉块。

还有那几个黏糊糊的瘦长鬼影。

林一岚捂着鼻子从它们之中挤过去。

百年前,伯爵为城堡的秘密设下了两边呼应的机关。

但现在机关已经作废,林一岚想疗养院会怎么设置档案室的门锁。

她很快就知道了。

雨夜没有月光,她拿着之前从别的病人身上摸到的手电,四处扫视。

陈旧的大门被完全封锁,好像与墙面连成一体。

大门下,有一个小小的缝隙,看起来勉强能让一个小铁块通过。

是零啊。

林一岚知道,如果自己让零帮这个忙,那个傻乎乎的小狗不会拒绝的。

但她想了想,还是不希望自己就这么无功而返。

可是林一岚又打不开这扇门。

她也不像牧时他们,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道具,可以解决这个小问题。

林一岚幽幽的视线,转到那堆安然瘫在地上的肉块上。

肉块很恶心,有着血红的纹路,偶尔蠕动几下,地面会发出浅浅的嘶嘶声。

因为被腐蚀。

林一岚戳了戳它。

肉块懒洋洋地动了动,像在回应。

林一岚说:“你去咬它。”指着门。

黑暗中,好像有人呛了一下。

林一岚以为又是哪个怪物,没有放在心上。

林一岚小声说:“快一点。”

几秒后,摊在地上的肉块慢吞吞地移动到门缝上。

带有腐蚀性的绿黑液体,从纹路之中慢慢渗透出,铁门开始发热,嘶嘶声在黑暗里不断响起。

随着一个大洞的缓慢出现,那坨肉块也在变小,最后,变成手心那么一团,就赖在地上不动了。

林一岚从那个大洞里钻了进去。

她想,这个地方的位置实在很刁钻。

如果他们没有通过哈哈镜进入百年前的城堡,又该从哪里找到这个地下的秘密基地呢?

手电光在这浓稠的黑暗里显得很微弱。

林一岚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抽屉。

她随意拉开一个,意外的,里头的档案封面写着K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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