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2 / 2)

亓越阳没有搭理,继续割绳子。

村长也不废话,直接就叫身后的几个年轻人砍上去。

亓越阳只能先停下。

他冰冷的、没有多余情绪的眼瞳,扫过火把旁的几人。

村长后退了一步,却说:“是你自找的。”

柴刀、棍棒、铁锤。

山里的武器总是这样原始又直接,大家都是凡夫俗子,只要能伤到一点皮肉就足以宣告胜利。

所以村长万万没有预料到,这个外乡人会有那么好的身手,在四个人的围缠中也不落下风。

他们一贯用无知当作冲锋的勇气,但没想到亓越阳比他们更狠。亓越阳把冷冰冰的小刀刺进他们身体时,手竟然没有一点的犹豫和不稳。

他像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的恶鬼。

不敢死的人是打不赢的。

男人捂着肚子跌坐在地,连连后退:“别,别过来!”

“我错了,我错了哥……”

“我……”

他痛哭流涕,说着求饶的话,目光却落在亓越阳身后,准备偷袭的村长身上。

这种程度的偷袭。

亓越阳轻笑,反手拧住村长的胳膊:“你们真是在陶家村安逸太久了。”

村长吃痛:“松开!”

“我不会要你们的命,”他说,“是因为没有必要。这里已经死了够多的人了。”

村长跪在地上。

他踩过男人的手,咯吱一声,又说:“但是我要带她走。”

“你要敢拦,”他低头,“就得敢死。”

“亓越阳!”

村长喘着气,恶狠狠道:“你只是个外乡人,你什么都不懂!”

他充耳未闻,捡起地上的砍刀,要去斩断绳索。

“我承认!”

“我承认陶临他们死,是我的私心!”

“但是林一岚,她不一样啊,她真的不一样!”

村长怒吼:“她是被神选中的祭品!亓越阳,你不是陶家村的人,所以你不懂!”

“她如果不死,”村长沉沉地说,“我们剩下的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终于接到林一岚。

先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又轻轻抹去她脸上的灰,安抚地别起她耳前的碎发。

林一岚偏头,看见村长伏在地上,断了手,但还在怒嚎。

“林一岚,你告诉他啊!你告诉他这是不是真的!”

林一岚点点头。

亓越阳说:“可这是你们应得的。”

他终于冷静下来了,依然冷淡,但总算像个人。

“既然享受过庇荫,”他说,“那接受对等的代价,也不算……不合常理。”

村长冷笑:“那么你是铁了心要和我们对着干了。”

他心中漫延出不祥的预感,就见村长从脖子上拽下一条项链。

眉间骨做成的项链。

他恶狠狠的,将眉间骨摔向火把。

白骨进火,霎那冒出青烟。

下一刻,四周的墙壁里,迸发出呜呜的哀鸣声。

棺材里、地底下、墓中林中,数不清的黑影连滚带爬的,要朝眉间骨靠近。

也因此,洞穴开始有了坍塌的迹象,石砖被黑影生生撕开,到处都是碎裂的刺耳声响。

“死老头,你疯了?”

“我们也会被困在这里的!”

“我是村长!”他盯着林一岚,“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哪怕搭上我的命!”

这话,他说得荡气回肠,满心豪情。

但是对上亓越阳平静得近乎冷淡的目光。

“你能想到的,就是这个吗?”

他说:“看来陶家村的覆灭,也有你的一笔。”

他背上林一岚,往外走,在碎石堵住出路之前,他有把握离开。

“亓越阳!亓越阳你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

亓越阳说:“我说,原来王桂华没有告诉过你,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们……”

他的声音隐没在喧嚣的黑暗中。

恶鬼爬到火把旁,贪婪地吸嗅起眉间骨的香气,又猛地回头,看见活人生肉。

村长丝毫不顾,只是跪坐在那里,怔怔地重复:“什么?告诉我什么?”

喧嚣的鬼影追赶着往眉间骨的方向跑。

加上青鱼石手串,他们一时间不太需要提防鬼影偷袭。

只是时不时塌陷的穴洞、碎裂的石砖,会震起一阵烟尘,散出那股熟悉的古怪香气。

林一岚很老实,趴在亓越阳背上没有动。

但是亓越阳忽然说:“一岚,你是故意的。”

林一岚被吓得差点跳起来。

她小心翼翼,想去看亓越阳的表情,但是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

亓越阳叹口气:“下次不要再这样了,真的很危险。”

林一岚把头埋下去。

“一岚?”

她闷闷的,点点头。

答应啦。

……咦。

林一岚悚然地抬起小脸,你都知道啦?

她刚想问,不料,甬道拐角,有个影子忽然冒出来,什么也没说,就给了亓越阳一榔头。

她和亓越阳一起跌在地上。

火把的光在黑暗中跳动。

于文乐看了看亓越阳,又盯着她。

“找到你了。”他说。

亓越阳并没有昏睡很久。

他苏醒时,那股头晕眼花的后劲迟迟没有下去。

赵天华说:“给他喂点水。”于文乐照做。

亓越阳声音有点哑:“这是做什么。”

他被反手捆着。

这是一处墓室,棺材里的白骨已经被背出去了。

赵天华在棺材附近的空地上忙碌,正用朱砂混着某种液体,在地上画些什么。

“醒了就好。”

“于文乐下手没轻没重的,我其实很怕你被他砸死了。”

“不问问为什么?”

赵天华看着亓越阳,笑了:“丁羽说,你这个人心思深,要我们小心点,别露马脚。”

“但是我觉得,不管怎么藏着掖着,都还是会露出破绽,”赵天华蹲坐在亓越阳面前,“不如大大方方和你相处,毕竟你这个人底子不坏,不会总想着打打杀杀。”

“你们和丁羽是一伙的?”

“唔?你不是发现了吗?”

“不然,你干嘛还骗我们,说你要往村东跑。”

赵天华叹口气:“你不知道,我听说这个消息时有多兴奋,没等到你时就有多寒心。”

亓越阳说:“那怪我让你失望了。”

赵天华说:“没关系,我向来大度,会原谅你。”

亓越阳:“……”

赵天华戴着表,看了看时间,又叹口气:“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唠嗑。”

“该从哪说起呢……”

赵天华拍拍亓越阳的肩,“我听丁羽说,你见过计划零的人。”

多年前,那个葬身雪山的小队。

那个人说:“为什么叫计划零呢?”

“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就做好准备。”

“将,无人生还。”

亓越阳永远没有办法,对和那段记忆有关的人事恶语相向。

他低低应了声。

“真有缘分。”

赵天华神色如常:“你记得阿月吗?”

亓越阳一怔:“你是她的……”

“大侄子,”赵天华口音标准,“你这什么表情?阿月会有我那么大的儿子吗?”

亓越阳几次张口,最后他说:“我不知道。”

他忽然看上去没有那么有攻击性了,赵天华看着他,好像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少年。

被困在黑核里,迷茫又执拗,还很容易死。

赵天华叹口气:“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叙叙旧。”

“我后来看过阿月的日记,”赵天华说,“她说队伍里有个叫阿森的很烦,但是她又说,也许出来以后,会考虑让阿森来她家里喝杯咖啡。”

雪线崩溃。

男人和女人沉默的神情,又浮现在眼前。

亓越阳说:“嗯。”

赵天华好像真就很纯粹的,要和亓越阳唠闲话。

尽管于文乐站在一边,隐隐不耐。

最后,亓越阳还是开口:“他们死了。”

“嗯,”赵天华说,“我知道。都有记录。”

“可是我又看到阿森了。”

“你说谁?”

“老疯子,”亓越阳轻声说,“他就是阿森。”

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

那个催着他登出的酒窝哥哥。

几人一时沉默。

片刻后,赵天华说:“我会带他出去。”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