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更新102(2 / 2)

五城巡使林媵扬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京兆尹杜子肖的背后又湿了一层。这个时辰,内城早已宵禁了,可是内城住的都是些高官权贵,那些高官权贵子弟往往都是不顾宵禁的,现在估计才刚刚寻欢作乐回来。只是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就偏偏撞上现在这种麻烦的时刻?</p>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个摔倒在门口的人安静了片刻,突然又爆发出更大的动静:“妈的怎么全是血?!”</p>

林媵扬忍耐地闭了闭眼,大步当先,朝门外走去,只见门口正堵着七八个世家子弟,年纪都不大,一个个锦衣华服,还有一个正直愣愣地坐在地上,满手都是鲜血。</p>

楚昭华就跟在后头,先前听到那两嗓子,已经在憋笑了,现下走了出来,衣带当风,容貌秀美,和身边大腹便便的京兆尹杜大人一对比,每一步都不像走在狼藉的血迹上,而是走在繁花盛景、月色清华里。</p>

这些世家子弟中,她只记得一个萧祈萧五郎,还有一个是裴家的裴绍恒。</p>

萧祈正盯着脚下那滩血迹,猛然抬起头,正瞧见楚昭华走了出来,眼神亮了一下,上前一步:“长乐郡主可有受伤?”</p>

楚昭华回了一礼:“有劳萧五公子相询,并没有……”她停顿了一下,抬起左手来,只见纤纤玉手上有一道刮擦的痕迹,破了皮隐约有些血丝,她把手上根本不算伤口的伤口展示了一遍,答道:“一切安好。”</p>

站在她身后的太子府侍卫队长满身鲜血:“……”</p>

萧祈转过头,义愤填膺道:“林大人,长安城的治安便是这样的吗?若是长乐郡主有什么不妥,就是破坏我西唐跟南诏的议和。”</p>

林媵扬的脸色更黑了:“……下官知错。”</p>

“眼下行馆是不能住了,”萧祈对着楚昭华,语气立刻转柔,“郡主可有别的去处?”</p>

楚昭华还没答话,忽听一道清朗的声音道:“各位为何都堵在行馆门口?”声如其人,来者如芝兰玉树,又如青柏翠竹,一身数不尽的风流矜贵,挺拔雅致,那些世家子弟立刻让开了一条道来,让说话的人走到最前。</p>

京兆尹杜子肖几乎都要昏死过去,那些世家子弟中有不少在监察司任职,监察司本来就是皇帝设立了专门弹劾官员和监察民情的,本来他想再把事情大而化之就已经很难了,可是现在,连楚王李毓都到了,他这顶乌纱帽肯定是保不住了:“微臣参见楚王殿下--”</p>

“下官参见楚王殿下。”林媵扬立刻行礼。</p>

李毓面带微笑,他容颜俊秀,眼角那颗泪痣更为他增添了几分温柔缱绻,他和太子李疏、秦王李琉的性情完全不同,他几乎都不曾在人前动怒,即使动怒也是因为他必须动怒,一个能如此苛刻地克制自己情绪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城府浅薄的。</p>

杜子肖并非太子一派,从前也不曾和秦王走得近过,他的出身不能同那些门阀世家相比,但他向来把中庸一道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么多年在高官门阀云集的长安,他能一直在京兆尹这个位置坐下去,也是有他的能耐。他和裴相一样,不站队,口中常常挂着为当今圣上赴汤蹈火。</p>

林媵扬却是太子一派的人,五城巡使的官职不高,不过区区正六品,手下的守城士兵有两万人上下,这样的人数在长安城内完全可以跟禁卫军一较高下了。李毓现在手握三十万大军的兵权,可这三十万大军都不能进入长安界内。若是五城巡使不站在太子那一派,太子早就大势去矣。</p>

李毓扫了一眼地面上的鲜血,又盯着后面被结结实实捆起来的黑衣刺客看了一会儿,语音低沉:“长乐郡主初来乍到,到底是何人想要伤害郡主?莫不是想要破坏两国之间的关系?”</p>

这是第三个扣大帽子的人了。杜子肖抹了把脸,低头答道:“殿下,下官正打算把那些刺客带回去连夜审问,尽快给出一个交代来。”</p>

“杜大人辛苦。”李毓顿了顿,又道,“既然杜大人打算连夜审问犯人,本王自然也不好只在一旁看大人辛苦,不如大人为主审,本王在旁听取案情,也做个见证。”</p>

林媵扬是太子一派的人,这件事既然同太子无关,他其实也没必要去阻止楚王旁听案情,他当时最早赶到行馆,看到太子府的侍卫满身浴血,拼死保护长乐郡主,李毓就算要拖太子下水,恐怕也是办不到的,可他就直觉哪里不对劲,这些门阀贵族子弟都来得太巧了,似乎就像故意等在那里一样:“夜深露寒,殿下盛情,下官心领,只是问讯犯人本就是微臣等二人的分内职责,殿下体恤微臣,微臣却不能就此领受。”</p>

说得倒还真像有这么回事。楚昭华知道李毓安排了这么多,就是想要插手这件案子,不然的话,何必让她拖延时间,非要让五城巡使的人当场制服那几个刺客。</p>

“林大人有所不知,”李毓示意两人借一步说话,虽然杜林二人都不知道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三人便走远了些,“其实今日本王插手,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长乐郡主。本王已经请了太后懿旨,想要求娶郡主,可惜裴相对本王一直都有些误解,还给本王好大的脸色看。今日既然撞见了,自然要尽一份力,将来再向裴相提亲才有话说。”</p>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到最低,又背对着楚昭华,她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就连说话的口型都看不清,只是等三人回过来,感觉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都有点怪。</p>

她还想跟着他们一块去审案。李毓朝裴绍恒看了一眼,裴绍恒立刻走到她身边,轻声道:“郡主不如先随我回裴家?伯父知道消息定会着急,只有亲眼看到郡主安全,才能够放心。”</p>

楚昭华又看了看李毓,李毓只是含笑望着她,微微点头。</p>

他是想要支开她?为什么?有她在场不是更好?她疑惑地看着李毓,两人之间状似眉目传情,看在杜子肖和林媵扬眼里,倒像是有这么回事。前段时间闹得纷纷扬扬的裴相自请官降三级、罚俸三年只为认回长乐郡主,现在长乐郡主的身份不再是南诏被扣押在西唐的质子,她同时还有裴家为后盾,别说太子和楚王有所思,就连别的世家子弟都有了想法,唯一的阻碍就是长乐郡主才刚进入长安这个门阀世家的圈子,大家都还不清楚她的性情和才智到底如何,所以还没采取行动,不然的话,裴府的门槛都要被踩平三寸。</p>

“请郡主体谅伯父一片苦心。”裴绍恒直接搬出来一个老父的期待,她无法拒绝,只得带着一群人去裴府。</p>

裴绍恒思虑周全,早就让身边的小厮先回去报信,没等他们走多久,裴府的马车便来接人了。他亲自打起车帘,扶她上车,自己则坐在车夫身边,同她隔了一道厚重防风的帘子。楚昭华看着眼前摇晃的车帘,轻声道:“堂哥何必这样客气?马车里足够宽敞,不如一道?”</p>

裴绍恒听她叫自己堂哥,就没再客气推辞,一撩车帘便进来了:“多谢郡主关心。”</p>

楚昭华的目光落在裴绍恒脸上,他的容貌十分清秀斯文,虽然不如裴潇,但也算是位翩翩君子。裴家没有支持任何一个皇子,就连李毓这样母妃是裴家人,都被拒之门外。可是裴绍恒竟然在所有人不知情的状况下为李毓办事,而表面上,他所待的礼部还是被太子把控着的。她这位堂哥也不是个简单人物。</p>

“郡主不必挂心,殿下定会就今晚之事给郡主一个公道。”</p>

楚昭华支着腮,依然盯着他看,直到裴绍恒有点不自在起来,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若是想要公道,我自己就能讨回来,何必要楚王殿下操劳?”</p>

裴绍恒被她这句话给说得呆了一下,她说得是没有错,想要公道,就先要自己给自己一个公道,若是做不到这点,只是指望旁人,最后就不要怪人不予公平。可这句话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来,就有些怪异,他强压下这种怪异的感觉,笑道:“作为女子,有时候是不必太要强的。既然殿下金口玉言承诺过了,就一定会为郡主办到的。”</p>

“堂哥对我……倒是挺好的。”还主动出言指点于她。</p>

“将来裴家如何,这副重担还是落在堂妹身上。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便是这个道理。”</p>

楚昭华不动声色:“堂哥对楚王寄望颇深。”</p>

裴绍恒微微一笑:“我只是对堂妹寄望颇深。”</p>

楚昭华也笑,她知道自己容貌还好,但是也不至于好到一直可以独占未来天子的宠爱,她现在正是青春年少、容颜正盛,可将来总是会变老的。在这个世上或许很多事都是凭借勤勉都有回报,无非是回报大小罢了,可唯独感情,虚无缥缈,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从何而终,多少青春伉俪以为会一辈子相爱,最后却落得互相怨恨终成怨偶。</p>

说话间,裴府也到了。</p>

裴绍恒当先跳下马车,伸臂让她相扶。此时已经打过第一次更,裴相站在正门相迎,见她下了马车,忙仔仔细细看了她一遍,皱眉道:“我听绍恒说今夜行馆受袭,可有受伤?那些刺客的来历查出来了吗?”</p>

裴绍恒不方便在一边听他们父女说话,告了个罪就先进门了。</p>

楚昭华任裴相仔细看了半晌,才亮出手背上那道破了一点皮的擦伤:“这就是我受的伤了。刺客的下落京兆尹大人还没查出,说尽快给我一个交代。”</p>

裴相知道京兆尹杜子肖的为人,虽然不是什么敢作敢为的风骨人物,但也不算个糊涂蛋,便道:“行馆暂时不能住,你就住在家里吧,还有你从南诏带来的人,为父都会安排好住处,陛下那里为父自会交代。”“楚王殿下,两位大人,这是刚录的口供。”</p>

李毓看着那张薄薄的诉状书,上面写了那些刺客是在白天就跟上了长乐郡主,一时起了贪念,才会有夜晚杀人劫财的事情,最后被捕的几个刺客都画了押。</p>

“杀人劫财,按律要判流放三千里,还要牵连家眷,不过这些都是亡命之徒,没有负累,直接便判流放和刺字便是。”杜子肖看到这诉状,不由松了口气,他本来还怕那些刺客会咬出什么了不得的人来,现在只是流匪作恶,倒也不算是最糟糕的。</p>

“杜大人该不会觉得此案只是这么简单?”李毓的手指敲击着桌面,脸上似笑非笑,“为何那些刺客在白日里突然起了贪念,却等到晚上才动手?”</p>

“青天白日动手极为不便,所以才等到天黑,这也并不奇怪。”林媵扬道。</p>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本王刚才只说了第一点。第二,何等流寇会有胆量进入内城作乱?第三,他们是如何进入内城?”李毓挑眉,语气也越来越强硬,“敢问林大人,为何会放这样一群乌合之众出入内城?倒让本王怀疑是否林大人和流寇互相勾结。”</p>

林媵扬站起身,厉声道:“绝无此事,望殿下慎言!”</p>

李毓亦是毫不相让:“有无此事,一审便知,若是真同林大人无关,本王自然会向林大人赔礼道歉。”</p>

京兆尹看着争锋相对的二人,只觉得才收进去的白毛汗又要全部跑出来了,两人一个是权势正如日中天的楚王,另一个则是太子手下的得力干将、代表着太子一派的脸面,他都得罪不起。</p>

“微臣不敢领受殿下的赔礼道歉,既然殿下如此不依不饶,就按照殿下的想法办吧。”林媵扬自己没有做过这件事,而那些刺客来袭的时候,还靠着太子府的侍卫浴血奋战,太子跟这件事显然是没有关系的。楚王现在要亲自审案,他不能阻拦,只要看着他不做小动作便是了。刚才他也去地牢看过审问犯人的过程,那些刺客都是硬骨头,狱卒都甩断了两根鞭子,他们都没松口,直到用沾了盐水的鞭子动手的时候,他们才愿意招供。</p>

李毓等的就是这句话,转头便问杜子肖:“杜大人是否愿意让本王一试?”</p>

杜子肖还能说什么,只好擦了擦脑门:“殿下请。”</p>

“取笔墨来,审问犯人之前,有些东西还要准备。”李毓接过递上来的笔墨,笔走游龙了一番,拿起墨迹未干的宣纸递给侍从,“按照上面写明的来准备。”这一准备几乎花了半个时辰。杜子肖已经瞌睡连天,连呵欠都不敢大声打一个,只不停地灌浓茶。林媵扬是武官出身,腰背笔直地坐在椅子上,表情漠然。等到侍从上前通报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李毓当先站起,朝着地牢走去。</p>

地牢里,作为活口的刺客被五花大绑、结结实实地绑在刑柱上,衣衫破烂,满身鲜血,之前那几顿鞭子,已经把他们打得皮开肉绽。而刑柱前,正摆着一只烤炉,烤炉上架着一张铁丝网,底下的木炭烧得正旺,偶尔还有几点火星爆了出来。</p>

李毓拿起火钳,放在烤炉上烤了一会儿,那枚火钳就烧得微微发红。林媵扬道:“莫非殿下想得法子就是用火钳去烫犯人?”</p>

他摇摇头,复又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本王曾看过太史令记下的关于酷吏的记载,十大酷刑之首便是剥皮。”炭火映在他的面上,却更显得他眼神冰冷,似乎直直地穿透过面前被绑在刑柱上的犯人:“先把人的下半个身子埋入土中,再取一锋利剃刀在头顶上开个小口,把水银从小口灌入,水银重,便会把皮肤和血肉生生分离,犯人痛不欲生,更会猛力挣扎,最终从土中脱身,最后只留下一身皮囊在土里。”</p>

早在几十年前,西唐的确会出这样一位酷吏,官拜大理寺,天性残忍凉薄,就喜欢想些折腾犯人的法子,最后着书一册,把那些匪夷所思的刑罚都流传下来。而那些刑罚,即使流传下来,也很少有人愿意去用。</p>

只见李毓微微一笑:“只是,本王觉得剥皮之刑实在残忍,应当禁用才对。”</p>

那几个捆在刑柱上的犯人几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p>

他们在出发之前就对好了口供,一旦失败又或被俘虏,是坚决不能说出本来的目的和背后的主谋的,一旦招供,他们几乎就没活路了,而杀人越货在西唐律中只是流放,在流放途中,梁继贤完全可以派人来营救他们。</p>

而挨几顿鞭子,最多伤筋动骨,等养好了伤,就又是一位好汉。可若是要受剥皮之刑……光是想想都生不如死,毛骨悚然。</p>

“于是,本王想了个又暖和又不那么残忍的方法。”李毓加深了笑意,可是眼睛却是一片冰封,他语气轻柔,声音又低,听起来却是十分的温柔,“本王府上有位门客,刀工不错,能把一头猪削下三百多片,那猪都还能活着。现在把对象改成人,想来也不会太差。”</p>

杜子肖脸色有点白了:楚王殿下的意思……该不是他想得那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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