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更新114（1 / 2）

楚昭华睁开眼，头顶依然是日月辉映的奇景。很快有人从身后扶住她，是莫十一，他关切地看着她，忍着满心的疑问。</p>

她茫然了好一会儿，才想到，她竟然回来了。</p>

她冲破幻境回来了，可是李毓呢？</p>

她吃力地撑起身，在幻境里死掉的感觉并不好，不管是她附身在一只猫身上死掉，还是最后用自己的身体死掉，她现在都还觉得耳鸣阵阵，嘴里有股血腥气。</p>

原本正在打坐的李毓突然张嘴，吐出了一口鲜血。</p>

这口鲜血一下子把她面前的草地都染成斑驳。</p>

管城雪立刻推着轮椅上前，伸指在他的颈边按了一会儿，又拉起他的一只手，仔细地切了脉：“……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楚王殿下的情况反而比之前更糟糕了？”</p>

这话说得她也想吐血了。</p>

她在幻境里挣扎半天，当猫当鬼魂，最后还是死了两回，结果却是李毓的情况更糟糕了？更悲惨的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反而把事情引向恶化。</p>

管城雪和她对视了片刻，目光掠过她惨白的脸色，又慢慢别开了头：“你现在感觉如何？”</p>

谁知道楚昭华甚至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同时开口：“我想再进阵法一次。”</p>

他敲了敲轮椅的扶手，淡淡道：“且明日再说，你现在并不适合再进幻境。等到明日你还是想再试一次，就再来找我。”管城雪看上去也很疲惫，就连身边的人帮他推轮椅，他也没有拒绝。只听轮毂敲击在石板上，慢慢得远去了。</p>

楚昭华被莫十一扶起来，她才感觉到身体虚软得厉害，若不是莫十一撑着，她又会直接摔倒。</p>

季凛亲眼看到李毓吐血，盯着她的眼神也很不善，他从一开始就很不信任楚昭华，并不是因为他认定她别有用心，而是根本不信任她的能力。事实就摆在眼前，她根本担不起楚王殿下的信任，也没有实力担起眼前的重任。</p>

莫十一注意到季凛的眼神，心中咯噔一下，还是出言警告：“楚姑娘也是尽力了。眼下我们束手无策，任何办法都得试一试。”</p>

季凛冷冰冰地回答：“任何办法？包括帮倒忙？”</p>

楚昭华根本无法反驳，虽然帮倒忙这样的话说得很难听，可她目前所作所为，可不就是帮了倒忙？她轻轻咳嗽几声，道：“明日我再去找管城主询问幻境的细节，下一回绝不会再出差池。”</p>

她知道这句话根本无法安抚下那些誓死追随李毓的凌霄卫，而信任也不是一夕之间就能建立的，便又道：“不然，我们就只能等待吗？”她指着远处那一个个犹如活死人的“桩子”：“像他们这样，我们就只有被动等待吗？”</p>

不能继续坐以待毙，可又不知道，除了等待又能够做些什么，这大概就是他们眼下最绝望的一点。</p>

“再让我试一次吧，”楚昭华道，“我的确没有十足把握，但是我能在幻景里靠近殿下，除了我之外，恐怕没有人能做到。”</p>

莫十一扶着她回了住处，还动手帮她泡了茶水，又下了一碗面摆在她面前：“吃吧，你也有两天没有进食了。”</p>

原来她进入幻景才只有两天。</p>

楚昭华闻到面汤的味道，顿时感觉到胃里火烧火燎，几口便把一整碗面都吃下了肚，连汤都没放过。莫十一煮面的手艺很一般，面也是清汤寡水，白水一般的面汤上浮着几截葱，反正跟美食是没有半文钱关系。</p>

她搁下筷子，笑问：“莫先生的手艺是哪里学来的？”</p>

莫十一见她脸色好多了，便留下来陪她聊聊天：“哪里是跟人学的，都是自己胡乱对付一下，能吃就行了。”他顿了顿，又道：“我是暗卫出身，每一回出任务能活着回来就很好了，食物本就是饱腹的。”</p>

“是陛下让先生跟在殿下身边吗？”</p>

莫十一的脸上出现了一股古怪的神色：“你从前怎么不问这个问题？”</p>

从前不问是觉得以她的身份根本没必要问，她也不知道李毓和他父亲的关系会是这个样子。现在突然细想起来，莫十一原本就算是皇帝的人，皇帝把自己的暗卫给李毓，到底是为了监视还是别的什么，就很难说了。她尴尬地摸了摸下巴：“莫先生便当我失言，我也是随口问问，没别的意思。”</p>

他摇摇头：“问一下并不代表什么。殿下早就知道我当初是被陛下派来，随身监视殿下的一举一动。”</p>

他用了“当初”二字，这说明他的初衷早就改变。楚昭华就不再问下去，而是道：“我明日会再进阵法。”</p>

莫十一道：“这一回，你会成功的。”</p>

而后，莫十一不再打扰她休息，很快就告辞了。楚昭华的确是很疲惫，虽然这两天她都是打坐状态，却比练了两天两夜剑法还累，好像被一头野兽从身上重重碾过去又碾回来，她一躺到床上，根本就睡不着。</p>

翌日天刚亮，她就去拜访城主府。</p>

门口的侍卫进门通传了一声，很快就把她迎了进去。</p>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管城雪是在书房里见的她，堂堂一城之主的书房便似一个雪洞似的，除了书和书桌上的经天仪，就再没有别的有点价值的东西了。</p>

他很可能也是一晚上没睡，桌上胡乱堆着些书籍，他身上的衣袍还是昨晚上那件，袖口的地方起了皱。</p>

“我昨晚把老祖宗留下来的手记都看了一遍，上面并没有多少关于外人进入幻景的记载。”管城雪开门见山道，“每个人都有一道心防，是不愿意被窥探到一些心事，所以你想要做的事，并没有先例。”</p>

他堆在书桌上的书少说也有三四十册，也就是他一晚上看了三四十册书。</p>

楚昭华已经平复好低落的情绪，笑道：“没有先例，便做这一个先例，这也挺好。”</p>

管城雪捂住唇咳嗽了一阵，若有所思：“你在幻景阵里看到了些什么，能跟我说说吗？或许我能从另一个角度做出一点推测。”</p>

“……”楚昭华张了张嘴，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p>

她在里面看到的很多都是李毓幼年的记忆，她若是把这些事都告诉管城雪，那肯定不行。更何况，只要她一说经过，就等于暴露了李毓有段不应当存在的记忆，虽然管城雪并非愚昧之人，也许跟他说说重生这种事，他未必会大惊小怪，但是……她还是不能说。</p>

“怎么？”管城雪挑眉，“有很多不好说的？”</p>

“我刚进幻景阵的时候，是附身在一只猫身上－－与其说附身，还不如说……我变成了一只猫，我是从一只猫的角度看周遭变化。这种感觉很奇怪。”她很清楚自己是人，但是要像猫一样四脚着地，她开始甚至都不能好好地用这具猫身来行动，她既有猫的习性，但是更偏向于人。</p>

管城雪笑了一笑：“有点意思。”他甚至还拿笔记了下来：“那么，这只猫是普通的野猫，还是别的珍惜品种？”</p>

“……就是普通的家猫。”楚昭华感觉很别扭，管城雪为什么要这样认真跟她谈论起一只猫的品种，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吗？根本就不是吧？</p>

“家猫？”他重复了一遍，“如你所说，这一只普通的家猫，和楚王殿下有何交集？”</p>

“是被殿下豢养过的宠物。”</p>

管城雪眼神怪异地看了她一眼：“继续。”</p>

“后来，这只猫死了，我就成了游魂，旁人看不到我，我也接触不到别人。最开始是这样的，到了后来，很偶尔的情况下，我可以碰到别人，但还是没有人能够看见我。”楚昭华道，“又过了一段时间，我有了实体，面貌还是我现在的面貌，李毓能看见，旁人也能看见。”</p>

管城雪长长呼出一口气，使劲揉了揉太阳穴：“我之前跟你说过，普通人进入另一个人的幻境，最大的可能是变成树梢上一只鸟，或者一个护院，总之就是无关紧要的存在，甚至都见不到对方。可是你刚进幻境成了宠物猫，这说明你在阵中陷得很深啊。后面的游魂，还有被人看见，这都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你……或许你的做法并没有错，但是为什么现在的情况会更糟呢？”</p>

她其实也想过，为什么李毓的现状会变得更加糟糕，是不是因为她最后的死亡？她是离开了幻景阵，可是李毓却不知道。</p>

她想不通，管城雪也想不通，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束手无策。</p>

管城雪最终道：“那就再试一试，我倒觉得……也许你是真的能成功。”</p>

这一回，楚昭华不是宠物猫也不是游魂，而是人，用得还是她自己的身体。可喜可贺，感激涕零。她对着一脸盆清水仔细照了照自己的脸，乌发雪肤，下巴有些尖削，脸颊边还有婴儿肥，虽然板着一张脸，可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就让人想要破坏。</p>

她十四五岁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整天板着脸，想用正经严肃、不苟言笑的气势维护自己崇玄大师姐的地位。</p>

唔，真是……很可爱了。</p>

楚昭华伸手，用力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手感也很好。</p>

“……你、你没事吧？”身后突然有个颤颤巍巍的声音问。</p>

楚昭华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就见一个比她还要大两岁的女孩惊悚地望着自己，似乎不敢相信刚才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p>

“……”楚昭华依旧面无表情，连语气也没什么起伏，“何事？”</p>

“不不不，没什么事……”她连连摇头，慌忙踏出门槛，“快要早课了，师、师姐，你不去吗？”</p>

早课这种东西，她感觉自己已经八辈子没有去过了。她是真的不太想去。但是按照现在的状况，她要是不去，后面罚思过、罚抄书一系列惩罚都会接踵而至。她又不是真的来受罚的，还是安安分分做人比较好。</p>

她捧起一捧清水洗了洗脸，就跟着大部队赶去听早课。</p>

崇玄的早课，一般都很简单，最主要的就是识字，虽说大家也都没有考状元的打算，至少也要做到粗通文字。晚课就比较复杂，会有在崇玄修行的大儒来讲学，主讲明经，明经科是科举很重要的一门，若是学得好了，倒是真能去参加科举。</p>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早课对她来说很简单，课文也都能背得滚瓜烂熟的，书法的课程那更不用花费心思。她交上去的字帖临摹，每回都被夫子夸奖。</p>

她一落座，就先环顾了整个书室一圈，她的位置正正好，正在书室中心，很容易便找到了李毓的身影。其实他刚到崇玄时，身高也不高，还比他本身的年纪看上去要更加矮小一些。现在则是到了身量抽长的时候，就显得他有点单薄了，薄薄的肩胛骨似乎隔着一层夏衫也能看见轮廓。</p>

她盯得太专心，被盯住了的人立刻就有了感觉，只见李毓的背影僵了片刻，慢慢地回过头来，一双眼角微微上挑的水墨色眸子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她身上。</p>

楚昭华本来正握着笔，被他这样一看，手上的笔差点滑落。</p>

她把笔换到左手，没有挪开视线－－她又不是做坏事，为什么要一看到他看过来就扭过头去，这不就等于直接告诉他，她在做贼心虚吗？</p>

李毓看了她一眼，又平静地回过头去，埋头到书上去了。</p>

崇玄的早课若对于楚昭华来说还只是太过简单，那对于李毓来说，简直就是无聊透顶，偏偏还不得不装作跟同窗们是一个进度，木秀于林的道理他自小便知。</p>

等到夫子进了书室，原本还有点喧闹的人群立刻就安静下来，众人腰板笔挺，正襟危坐，生怕自己因为与众不同而被夫子注意到。上课的夫子在入道之前，还曾经是解元身份，学问肯定是没的说。只是他在崇玄上待了这许多年，当年一心想要培养几个文才上佳的弟子的梦想已经全然破碎，他现在只想着自己的弟子中不会有睁眼瞎连大字都不识就好了，这样报上他的名头也不算太丢人。</p>

夫子先让众人上交了昨日的临帖作业，又抽了几个人背书。</p>

他一边听弟子磕磕绊绊地背书，一边翻看作业，对于纸上那些八爪章鱼一样的字迹不禁大摇其头。西唐重武，难免就会轻文。他啪得把几张纸排在台子上，怒道：“梁越陵！你看看你写得那叫什么？！”</p>

楚昭华忽然听到这个名字，还颇有兴味地挑了挑眉：说实话，她都快要记不起这个人了。她这人从不记仇，有仇当场就报，报不了算她技不如人。所以对于梁越陵当初对她下寒食散还想把她圈成禁脔的仇，她可没什么耐心慢慢折磨他，又或者揭穿他让他身败名裂，直接杀了了事。</p>

夫子又挑了几个人训斥，最后看到压在最下面的习字作业，脸色才缓和了：“这份还算过得去了，孺子可教也。”</p>

这份习字却是李毓的，笔画圆融，颇有魏晋时王珣的风骨，这可不算仅仅“过得去”了。</p>

下了早课，大家成群结队去饭堂吃早饭，吃完早饭才是一天的重头戏－－练习剑法和拳法。</p>

楚昭华在原地磨磨蹭蹭地收拾笔墨纸张，原本林衍之还想等她一起，谁知道她的动作实在太慢，萧叶早就饿得直抱怨，他只好先带萧叶去饭堂占位了。</p>

其实不光她收拾得慢，就连梁越陵他们也在磨蹭。在夫子刚说下课的时候，他们便互相打着眼色，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同门之间的内斗是不被允许的，可上有规矩，下有对策，偶尔还是会发生欺凌弱小的事情。</p>

女弟子之间最多就是孤立，可是男弟子间就会用上拳头了。</p>

她把书册垒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连边边角角都严丝合缝，实在没什么可做的，便起身离开。她一走，梁越陵也跟着站起来，跟在她后面出了书室。</p>

她脚步一顿，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抱着臂倚靠在书室外的槐树上不说话。她那时候刚得到崇玄首席弟子的位置，首席弟子一共有五人，是按照年末大比的排名来算的，她是五名首席弟子年纪最小的一个，却仅仅输给林衍之，可以说是前途无量了。</p>

她那时觉得，既是首席，便要更加不苟言笑、以示威严，时常板着脸，连笑都很少会笑。其实还是没什么用，跟林衍之比起来，她就是强装严肃罢了。可是她现在笑起来，漂亮是漂亮了，却有股冷森森的感觉，如寒风一样刮在梁越陵的脸上。</p>

梁越陵自以为隐蔽地上下打量着她，脸上笑道：“楚师姐，下月宋师叔带队，带着大伙出门游历，师姐打算去吗？”</p>

楚昭华把玩着手上的剑穗，漫不经心地答道：“怎么，你跟在我后面，就是想问我这件事？”其实崇玄弟子最爱出门游历，游历在大家伙心目中就等同于游山玩水，有师长带队，一路上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楚昭华一般是不爱去的，觉得浪费时间，她有这个时间还不如闭关呢。</p>

“怎么会？我就是随便问问，师姐如果不爱说，那就不说好了。”梁越陵没有被她的态度惹恼，反而一副很好脾气的模样。</p>

楚昭华暗地里呵呵了一声，直接抬脚走人。因为她已经警告过，他自然没有跟在她身后，而是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一个拐角。</p>

楚昭华刚走到隐蔽之处，又回过身，从另一边绕了回去，靠在最大的那株海棠花树下。现在正是春末夏初，又是海棠花开的时分，花骨朵沉甸甸地压在枝头，隐约可闻到一股馥郁之气。</p>

梁越陵看不到人，才不屑地扬起嘴角：“装模作样！”</p>

“梁哥，那小子出来了！”梁越陵的跟班用肩膀顶了顶他，挤眉弄眼地笑起来，“这装模作样说得是谁？”</p>

“还能说谁，当然是说咱们的楚师姐喽。”</p>

从前年纪小还不觉得如何，等到了慕少艾的年纪，男弟子们只要不眼瞎，自然会去关注长得美貌的女弟子。</p>

崇玄收取弟子历来都分三类：一类是孤儿，因为天灾人祸家中无人，便从小带到山上，林衍之和楚昭华都是这类，还有一类是根骨好资质好，被看中了才带入门中，第三类则是家中有些权势，被家里人送过来学武。崇玄曾教过不少皇亲国戚、门阀子弟，尤其是将来是打算走从军这条路的，都会把孩子送进来。一旦进了崇玄，不管你是孤儿也好，普通百姓也好，权贵也罢，统统一视同仁。</p>

但西唐门阀势力纠结盘踞，甚至已经到了和皇权制衡的地步，想要真正的“公平”是很困难的，崇玄所能做到的就是相对的“公平”。</p> 他们正说话间，只见李毓一人从书室出来了。他留在书室里，把明日要交的临帖作业给写完了，正好现在再去饭堂，吃早饭的人也少了许多，可以免去很多排队打饭的时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