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更新129(1 / 2)

监军一旦死在他的军营里,就算把事情撇清了,也到底难逃干系。李骞如果没有私心,是位直臣忠臣,那么监军死了也就是死了,他最多亲自回长安向皇帝请罪,但是他偏偏有私心,还在防备皇帝对他的猜疑。</p>

这样一来,李毓若是想说动李骞保持中立,这绝对可行。</p>

“怎么能算是忽悠呢……”李毓缓缓道,“他提出条件,我给出好处,我们各退让一步,这最多算是互利互惠。”他顿了顿,有压低声音道:“我这辈子费尽千辛万苦才把你骗到手,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去骗别人?”</p>

楚昭华似笑非笑,是啊,装可怜、装弱势,撒娇耍赖无所不为,都让她觉得,似乎不被骗到都太不可思议了。她伸出手,作势想要摸他的头,李毓立刻马上、非常主动地把脸颊凑到她的手心蹭了蹭:“嗯,真乖。”</p>

司青衣还在后面探头探脑地偷听和偷看,突然看到这一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连向来很严肃的季凛也憋着笑,肩膀抖了两下。</p>

“问世间情为何物,”司青衣勾住季凛的肩膀,“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p>

季凛一点都不客气地把他的手臂甩了下去。</p>

“不过一物降一物。”一众人达到营地门口的岗哨,李骞已经站在门口,亲自自相迎了。</p>

他眼下的青黑色很重,满面憔悴,衣袍的一角乱糟糟地塞在铠甲下面,跟李毓的玉冠广袖,身上那件华贵金丝绣线滚边的玄色常服一对比,就显得不修边幅多了。他能够亲自在门口相迎,其实就说明了很多问题。</p>

李毓客气地拱手:“久闻李将军大名,今日得见,三生之幸。”</p>

李骞立刻回了一礼,客套道:“殿下贤名,微臣早已如雷贯耳,今日才能得以相见,本就十分可惜。只是眼下的情形,唉,若非战场上兵戎相见,微臣定想殿下喝上一杯。”</p>

两人你来我往,客气寒暄了一番,便相互礼让着往军营内走去。</p>

李骞又道:“殿下来卑职军营,卑职本该准备酒席佳肴,只是北地荒凉,实在也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只能随便整治一些家常小菜,实在是太寒酸了。还望殿下不要介意才好。”</p>

“没有酒,总可以换成茶;若是连茶都没有,那就以水代酒,和将军对酌。”李毓一路上谈笑风生,对于周围虎视眈眈的士兵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一副清风霁月坦坦荡荡的模样,就算是前几日在他手上吃了大亏的东南军将士们,也对他生不出什么恶感来。</p>

战场上本来就没有容让一说,输赢各凭本事。而这个赢的人还颇有君子之风,那就更令人心折了。</p>

李骞朗声大笑:“好,就听殿下一言,我们就以茶代酒,只喝几杯肯定不够,怎么也得多喝几壶。”</p>

他们跟随李骞进了帅帐。帅帐内早已摆上了几张矮桌和坐垫,桌上有几碟凉菜,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家常菜色。李骞请客人坐下后,自己才坐,又招呼道:“各位都坐。军营里也讲究不了,大家随意,请!”</p>

他们两方人马相对而坐。</p>

中间明显隔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p>

司青衣和季凛都选了靠后的位置,不约而同地把李毓身边的位置都空了出来。剩下的凌霄卫则是盘腿靠在帐篷坐下,并没有用茶水和菜肴的打算。</p>

楚昭华也没客气,娇娇柔柔地往李毓身边一靠,一双眸子便只看着他,别的人根本连一个眼风都懒得刮。军营里全都是男人,偶尔伙头军里还有一两个女人,但都是五大三粗和男人差不多的女人。李骞的副将们骤然看到一个女人,还是个乌发雪肤,容颜颇为秀美的女人,顿时连眼睛都看直了。</p>

李毓顺势弯过左臂,左手虚扶在她的腰侧,笑着说:“这是内人。”</p>

李骞先是一愣,他听到过的传闻可是说楚王根本就没成婚,据说是有意和萧家联姻,怎么现在突然冒出了“内人”来,他一愣之后,有点拿不准对方的身份,不知道这个“内人”是正经王妃还是王府里的一个侍妾,只得笑道:“所谓英雄配美人。殿下好眼光啊。”</p>

司青衣和季凛等人暗自在心里冷笑一声:你眼里的美人一个人就能把你们这些杂碎全部都剁了。</p>

主客都已入座,便开始上热菜。李骞的亲卫上前,帮众人添茶送水,待送到李毓面前时,楚昭华伸手接过茶壶,柔声道:“殿下这边由妾来服侍就好。”</p>

那个亲卫被她这一笑都晃花了眼,一时半会都回不了神。</p>

楚昭华斟好了茶,还没仔细尝一口确定是不是无毒,李毓便顺手接过,还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夫人辛苦。”</p>

“李将军,既然我们今日相见甚欢,不如就干脆直言不讳,把事情摆到台面上来谈。”李毓抿了一口茶水,把杯子放下,“既然在军中,也不必顾忌什么繁文缛节,直接开门见山罢。”</p>

李骞拊掌笑道:“楚王殿下果然直爽!好,卑职有一个疑问想问殿下,不知殿下是否肯为卑职解惑?”</p>

“将军请说。”</p>

“楚王殿下,想当皇帝吗?”原本零零落落的落筷子夹菜和小声说话的声音立刻停了。</p>

取而代之的是尴尬的寂静。</p>

是的,根本没有人会想到李骞所谓的直言不讳,会这么“直言”。他问李毓想不想当皇帝,其实答案所有人都知道,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当皇帝,就算是挑夫走贩,也无法拒绝站在顶端坐在这至高无上的皇位上的机会。</p>

何况是李毓。他这么多年苦心经营,若不是相当皇帝,还能是为了什么?</p>

李毓低声笑了,他的笑声低沉悦耳,就像一根羽毛在耳边慢慢骚动:“将军为何要问这个问题?我若是不想当皇帝,何必浪费这么多心思,去和别人争呢?”</p>

他口中的“别人”有废太子,也有秦王,甚至是自己的亲生父亲。</p>

李骞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殿下觉得自己有几分把握登上这个位置?”</p>

“那么将军觉得,能够坐到最高处的条件又是什么?”</p>

“天时,即是天命在身;地利,即是殿下所握的筹码;至于人和……”李骞话锋一转,“满朝文武可是心甘情愿支持殿下?殿下掌管兵部,又手握兵符,可以算是把武将拉到了自己这边,可是那些文臣呢?有多少是愿意转而支持殿下,而非维护新太子?”</p>

“李将军可知道,所谓朝中的中流砥柱,那些文臣,出身世家的有多少人,出身寒门依靠科举上位的又有多少人?”</p>

李骞没回答,他的祖祖辈辈都是在东南这一带定居,封地也在那里,非皇帝召见等闲都是不得入京。他的眼线,最多也就安插在长安城内那些人流熙攘的地方来打听消息,没办法安插到朝堂里。</p>

李毓也不需要他回答,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三品及以上官员,共一百六十七人,有九成都是出自门阀世家,剩下一成也是出身清贵。五品及以上官员,一共三百九十五人,仅有二十三人毫无家底,出身寒门。将军以为,世家门阀会支持本王,还是寒门学子会支持本王?”</p>

“其实这根本无所谓。若是世家要跟本王对着干,只要出其不意攻下长安,就算世家门阀百年基业,也能动摇根本。到时候再新开科考,天下士子都是天子门生。将来朝堂上的局面不过要变换一番罢了。而寒门子弟,只要连着三年开恩科,设立书院,要得到他们的支持也是迟早。更何况,我的阵营里可并不全都是武将,有不少人就跟李将军你一样,一直隔岸观火,但只要稍微逼迫一下,他们就会做出决定。”</p>

“李将军你……难道也不是这样的吗?”</p>

李骞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副官都拍案而起,亮出了武器。</p>

既然他们摆出一副来战的样子,凌霄卫自然也毫不示弱,抽出腰间长剑,遥遥相对。</p>

李骞抚着额头,扬声道:“主菜呢?还不快把主菜端上来!”</p>

很快就有亲卫队抬着一个担架进来,那担架上还铺着柔软的毛皮,毛皮上趴着一个人,正是监军德宣。</p>

亲卫撩起毛毯,露出半死不活的宦官来,正好毛毯里卷着东西,咣当一声,一块令牌掉了出来。</p>

李骞拿起令牌,在上面的刻字上摸了一圈:“这是卑职手下传令兵的令牌,却出现在德宣大人的军帐内。德宣大人被人在背上砍了一剑,伤口很深,幸好无性命之虞。保护德宣大人的三名暗卫全部被刺穿咽喉诛杀。这真是好一出嫁祸的戏码!”他把令牌扔在地上,面露怒色:“这恐怕就是楚王殿下的手笔吧!殿下想要逼迫卑职和监军反目,让陛下猜忌卑职心怀二心,哪怕德宣大人认为这一切都是有心人嫁祸卑职,卑职也难逃其咎!”</p>

李毓端起茶盏,嘴唇将触未触到杯口,闻言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父皇若是对将军毫无猜忌之心,无论德宣这宦官说什么,他都自有想法。将军若是愚忠之人,就算知道父皇对将军已经有所猜忌,也敢孤身一人上京叙职,最多不过落得被奸佞冤枉的下场,虽死却不屈。可将军是这样的人吗?”</p>

李骞不是。</p>

他甚至都不想用自己手上那二十万兵马强攻,因为他知道只要强攻,就算绞杀敌军,也会落得两败俱伤的地步。他的手段越是凶狠,对方的反抗就会越激烈。他需要保存自己的实力。</p>

“其实我和将军的境地很是相似。”他把杯中的清茶一饮而尽,杯子敲打在桌上发出了一声轻响,这一声也似乎敲在了李骞心里,“反抗,就要被就地绞杀,不反抗,等押解回长安也还只有死路一条。有什么理由,我就必须心甘情愿地等死?”</p>

李骞挥了挥手,喝道:“你们干什么,还不把兵刃收回去?”有了他的命令,副将们立刻就收回兵器,就地坐下。</p>

既然对方不再兵戎相向,凌霄卫自然也退回到原来不起眼的位置上去了。只有楚昭华,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刚才那紧张的一幕似的,专心致志地为李毓布菜,一双眸子似乎只有李毓一人。她表面上维持着温柔多情的表情,可心里却暗道,李骞果然是不想硬碰硬地打一场,李毓也没想真打,最后的结果还是会达成一个两方都能接受的结果。</p>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李骞又道:“卑职的先祖当年跟随高祖皇帝出生入死,赐了国姓。卑职家中家训便有一条,为西唐历代皇帝尽忠,死而后已,殿下的图谋虽大,可卑职却不可能违背组训同殿下一道行事。”</p>

这话说白了也就是李毓想要逼宫造反,但他绝对不可能跟着他这样做,家训只是托词,李毓的处境其实很尴尬,他有争夺储君之位的实力,但到底还是名不正言不顺,他如果跟着一起,就成了叛党逆贼,一旦李毓失败,等待他的也不会是好下场。</p>

“李将军且放心,本王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让将军去做那些太过为难的事。将军对父皇尽忠职守,实乃我西唐之大幸。”李毓停顿了一下,也亮出了自己的条件,“谢将军的人马现在虽然被困,但所幸没有太严重的伤亡,将军如果愿意在北地多停留些时日,所有的兵马立刻尽数奉还。”</p>

只要继续在北地停留一段时日,就可以换回所有被困的士兵,条件已经十分优厚了。李骞也不问为何要这么样,答应得十分干脆:“好,就如殿下所愿。”</p>

两人敲定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剩下便只谈一些无关紧要的风俗民情,一来一往,正说得热络。忽听一声呻吟,担架上人动了一动,又发觉一连串痛呼,德宣伤在背上,连抬一抬身子都不敢用力,但还能辨认出李骞的声音,发觉自己并不在自己的专属军帐里,他又痛又气,连说话都语气都很暴躁:“李大将军,为何要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军医明明还说过我现在只能静养!”</p>

李骞就像没有听到似的,顾自说道:“殿下今日到来,蓬荜生辉。殿下既然已经送了卑职一份大礼,卑职也有一份礼物想要回赠。”</p>

李毓轻轻地笑了一声。</p>

他的目光终于缓缓投射到德宣的身上,他从一开始就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而他现在终于看向他了,可是看他的目光就像看死人似的:“其实我跟此人素有嫌隙。”</p>

“哦?”李骞拊掌道,“这阉人是如何得罪殿下?”</p>

德宣在担架上挣动了几下,他只要一抬身体,就觉得背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他听出了李毓的声音,他这个时候出现在了李骞的军营里,光听这一问一答,他们的关系似乎还十分融洽,他甚至都顾不到“阉人”这个侮辱性的称呼了:“李大将军,你可要想清楚,楚王素来狡诈,若是被骗了--”</p>

李骞铮得一声抽出长剑,足尖挑起担架,把人踢得翻过身来,剑尖抵在他的脸上,又缓缓地往下滑动,拖出一道细细的血丝:“德宣大人不是素来很嚣张跋扈么,怎么现在还觉得我是被楚王殿下所蒙骗,不该痛斥之后再威胁我一番?”</p>

这个时候,德宣哪里敢再用之前那种态度对待他?皇帝派来保护他的暗卫都死了,身边就只有一两个从宫里带出来的内侍,面对那些满身血腥的将士能抖得像只鹌鹑,他还能怎么办?这个时候也只有先向李骞低头,先保住性命才能等待机会报仇。他低声下气说:“奴婢从前不懂事,对各位将军都有所得罪,将军大人有大量,又怎么会和奴婢这样的人计较呢?可是楚王……”他偷偷看了一眼李毓,现在最麻烦的情况就是李骞真的和楚王联手了,这样就算他有命回到宫中,也承受不起皇帝的震怒:“楚王殿下就算是受了冤屈,也得先回长安,陛下自有安排。”</p>

李毓笑了:“你是说,父皇会为我主持公道?难道德宣大人你已经忘记了,从前你还是平南夫人宫里的内侍的时候,你就说过,这世上根本没有公道可言,想要公道就要自己去讨。怎么这么快,大人就改口了?”他伸臂搂住楚昭华的腰,站起身来:“将军事忙,我也不好再多叨扰,此人就交给将军处置,是杀是放,全凭将军高兴。”</p>

李骞笑道:“好,卑职亲自送殿下出营。”话音刚落,他再也不给德宣说话的机会,反手一剑,从他的背后刺入心脏,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地,他连擦都不擦,就挂回腰间。</p>

这一剑虽然是李骞动手的,可是所有将领都觉得畅快,多日来受的窝囊气终于消了。这一路把众人送出军营,气氛也没有之前剑拔弩张的严峻紧绷。李骞把人送到大营门口,又道:“卑职祝愿殿下前程似锦。”</p>

李毓只是笑了一笑,并不答话。</p>

其实现在任谁都能看出,新太子若非有皇帝撑腰,他是根本不可能能坐上储君的位置,可就算是现在这种情况,胜负也不过是五五之数,甚至李毓的优势更大。李骞想要两方动静不得罪,不管是谁最后登基,都不会影响到他在东南的利益。</p> 互相告辞后,李毓牵着楚昭华来到他的那匹夜照踏雪身边,一把揽住她的腰身,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打横抱上了马背,然后才踩住马镫,跨坐在她身后。李骞手下的副将在宴席上就看到楚王一直扶着她的腰,还亲手为她夹菜,可见十分喜爱了,现在甚至还亲自抱人上马,那就宠爱得有点忘乎所以了,不由心道,古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果真不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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