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二十二771(2 / 2)

  “国难当头,万万官民全力协同对抗外敌,怨声载道也能以家仇国恨压住。等打退了外敌,不管大家有没有缓过气,就要直面所有的损失,到那个时候,必然会爆发出各种各样的矛盾。凋敝的民生短期难以恢复,沸腾的民怨却必须及时平息。谁来平,谁能平?”

  老人越说越急切,最后捂着嘴咳嗽起来,贺今行连忙给他拍背顺气,端茶倒水。

  等安定下来,才说出那个答案:“只能是秦相吗?”

  “你觉得还能是谁?”张厌深按着胸口,看他欲言又止,鼓励道:“不妨说出来。”

  贺今行沉默半晌,说与不说在心中反复许久,最后面对老师信任的目光,缓缓道:“学生只是感觉有些荒谬……”

  “秦相此前在朝中一手遮天、多有违律犯忌之举,但陛下这回要处置他,却不是因为他做了多少错事,而是因为他不能继续为陛下所用——或者说,陛下为了稳固江山,平息民怨,才选择将他抛弃。”

  “秦相固然有罪,可朝廷内外结党成风、党同伐异,难道就没有陛下的猜疑、纵容与默许吗?”

  “朝堂相争,不以事实为依据,先看双方背靠何人何党,是一派人则万事好说,有利共分,有过互相遮掩;不是一派则要挑一万个刺,白的也要辩成黑的,甚至借机将人踩下去。这种现象屡见不鲜,陛下却几乎从未阻止,为什么?我只能去想,这未尝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

  这种想法在他心中滋长,一方面令他觉得自己不够忠诚,怀疑自己的行为并时常感到矛盾;一方面又为此感到难过,为许多人感到难过。

  张厌深看着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自然明白他心中矛盾的根源,但这是他必须经历的转变。

  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继续说道:“皇帝在三年前的江南水患时期才下过罪己诏,他轻飘飘的自责对于普通百姓也完全没有说服力。不管对内还是对外,唯有足够的血腥才能摆平所有质疑的声音。当今圣上其他不提,对自己的名声,还是很在乎的。”

  “秦毓章做宰相这些年来,名传天下,积威深,积怨重,皇帝对他作为所为难道真的就一点不知吗?一直纵容,没有对他动手,未必不是为了留待今日,以便人尽其用。”

  而秦毓章自己也未必不清楚这一点,但依然选择逆流而上,走到了今日。张厌深思及此,微微出神。

  贺今行明白这些道理,但这些所谓权御之术,他不认同也不喜欢,“圣人言,君事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可我认为,以礼遇换忠心,本就不平等。以礼待人乃为人之本,不需言说。臣事君以忠义,君当事臣以信重,如此才相称。”

  “国家风雨飘摇之际,臣民惶惶不安之时,身为天子、身为君父,难道不该站出来稳定乾坤吗?”

  这番话教张厌深回神凝思,注视着青年,眼眸里泛起浅淡的喜悦。他切实地体会到,就如他见的上一个学生所言,他还有机会。他眼眶有些湿润,口中却说:“崇和殿上,文武百官皆为臣,坐在龙椅上的君王却只有一位。臣子拔擢由君心,君王非驾崩不传位,这就注定,为臣者皆为器,用器的君王则要保重自身、不立垂堂。”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