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1 / 2)

  陆诏年没见过新郎,新郎是乡下人。南岸沿江是有些商社、使馆,算不得乡下,可亲家在比南岸更远的巴南,纵使坐拥千亩田产,对这位城里的娇小姐来说,不过荒蛮之地。

  可是嫁了人,从此就没有牵挂了。

  *

  陆诏年连轿子外的光景都懒得看,拿红盖头扇了扇风,说:“又绿,唱两句曲儿吧。”

  女用又绿比陆诏年长些,自小来到陆家做工。陆诏年学什么、逛什么,又绿也一样。大哥每回去外地谈生意,会给陆诏年带唱片回来,陆诏年天生找不着调,又绿却有一副好嗓子。

  听着又绿唱曲儿,陆诏年把心头那口气叹出了声。

  又绿止了声,担忧道:“小姐,平日里老人都说叹不得气,今天是你大喜日子,这可千万……”

  陆诏年掐住又绿的话头,“你真是我祖宗,我嫁都嫁了还要听你唠叨。”

  “我、我怎么能是小姐的祖宗……幺小姐,你才是我祖宗咧!”又绿又恼又好笑。

  陆诏年叹息,“过了今晚,你就不能再叫我小姐啦。”

  瞧又绿快哭了,陆诏年反而笑起来,“快多叫我两声。”

  两个女孩子在轿子里玩闹,忽然却见轿子停下来了。

  又绿小心翼翼拨开窗帘,问送亲的汉子,“还没到码头呢,怎么回事?”

  前头有人谈话,片刻后,媒婆踉踉跄跄跑过来,呼天抢地:“不好啦,不好啦,出事了!”

  那坐在巴南千亩佃田大宅里等着迎亲的跛脚少爷死了。

  过东水门,送亲队伍骤然停下,却不敢将喜轿落地。

  石板路如瀑布般倾泻在峭壁上,行人熙熙攘攘。穿马褂的脚夫抬滑竿要把那无船可乘的洋夫人送回那红瓦的公馆里去。

  喜轿是去是留,男人们拿不准主意。夫人遣人来话,立即把幺小姐送回家。

  外边敲锣打鼓的声音没了,轿子里寂寂然。这回绕路去大马路了,静悄悄回白象街,陆诏年掀开窗帘角,看见方才欢喜的面孔变得讳莫如深,窃窃私语。

  报上早有登告,陆家千金与董少爷大婚将开筵三天三夜,先办中式,再回城里办西式,邀各界名流权贵。请柬、捧花甚至烛台等琐屑一应乃大少奶奶亲自操办,可见陆家对这桩婚事的重视。

  眼下这桩婚不能再结了,即使是城里有头脸的人背地里也说,总商会会长陆霄逸嫁女,大婚当日陆小姐克死新郎官。

  陆家不认这回事,还没过江,怎么能叫“克”,可坊间闲话拦也拦不住。家族颜面尽失,陆老爷大怒。两家差人来回奔走,一度交恶。媒婆一时也不敢露面,到乡下躲风头。

  夫人同陆老爷大吵,那跛脚少爷久病缠身,他家舅舅是黔东南大军阀,能助推陆家在云黔的军火生意,这桩婚根本就是为了生意,本就不该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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