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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舒好笑道:“记住这个做什么?常言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对于?我们?这些?一辈子勤恳种地的老百姓而言,我们?并不?在意?上首坐的那位是谁,只在意?他?能不?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如果他?是一位好皇帝,他?无须别人记住他?的尊号为他?歌颂,千百年后自有人视他?为永垂不?朽的丰碑;如果他?不?是,便是日日将他?的尊号挂在嘴边,他?也只会?受后世之人唾弃。”

沈舒虽是穿到了这个世界,必须遵从这个世界的法则,但让他?发自内心的尊重皇权,维护皇权,这不?可能。

他?不?在意?顾怀瑾是否会?因为自己?是皇亲国戚的身份就对他?的话心怀不?满,作为一名现代常年受资本压榨的苦逼青年,他?的人生信条是“你报警吧”“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不?行就死”。

而顾怀瑾显然很是讶然,不?经意?间挑了下眉,露出一副微妙的愉悦的神色,“恩公言之有理。”

“但是你都提醒我了,那就改罢,免得?某日县令下巡,把我当谋朝篡位之人抓起来。”沈舒说?,“你既记得?当今陛下的尊号,知道什么字不?能与之冲撞,那便替我起个名。”

“乡君斋。”

“行。”

于?是不?到一天,村学堂的名字就从文清斋变成?了乡君斋,高高悬在房梁上,分外?夺目,牌匾题字还是顾怀瑾的手笔。

顾怀瑾的字写得?极好,就像是书局拿磨具印出来似的,一放上去就吸引了旁人的注意?,为了能坐实顾怀瑾是“读书人”的身份,沈舒还特意?让他?又写了一幅对联——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此两句一出来,顾怀瑾看沈舒的眼神添了几缕讳莫如深,他?只觉自己?在肮脏的泥潭里发掘出了一颗饱满圆润的珍珠,个头之大足称稀世珍宝,让人忍不?住想将其据为己?有。

沈舒若是知道顾怀瑾的想法,一定会?骂他?神经病,这两句特么出自王勃王大哥。

总之,因为题名的事,有关顾怀瑾身份的谣言被彻底压下去了。

接着,沈舒着手于?修路事宜,没事去红方村外?界监工,只见村里的汉子们?干活一个个恁卖力,还夸沈舒道:

“村长,你对我们?太?好了,我们?干个活不?仅能拿工钱,还顿顿有荤吃哩。”

“是啊村长,你可得?把钱省着点花,免得?到时候发工钱的时候不?够了。”

“你们?是不?知道,修路前我媳妇儿心疼我,让我宁愿少要点工钱也要回家吃饭;修路后,我媳妇儿让我别吃饭,把饭带回去给她吃,大伙们?,你们?说?我媳妇儿究竟是心疼我还是不?心疼我呢?”

“那指定是心疼你啊,看看你这几天长得?膘肥体壮的,多磕碜呐。”

从来都是干活掉肉,没见过谁干活还长肉的,也就沈舒支使他?们?修路能给出这么好的待遇,每个人或多或少都长了几斤。

沈舒自是不?觉得?这点伙食费算什么,他?瞧过沈文庆拿来的账目,汉子们?的伙食午餐占大头,只有午餐肉会?压得?实些?,早餐晚餐看着丰盛其实很虚。

就拿肉夹馍来说?,一个馍就这么点大,往里塞再多的肉能塞得?下多少呢,左不?过一人一勺肉沫子,里面还要掺点白菜碎和炒粉丝。

再拿晚饭来说?,晚饭汉子们?通常吃黄鳝面、臊子面……黄鳝是乡野之物,随便给点钱能买一大桶,臊子面拿鸡蛋木耳胡萝卜等食材做臊子,鸡蛋三?文钱一个,又敲得?了几个进去呢?

只能说?是他?们?从前的日子过得?太?苦,所以连点寻常的东西也觉得?弥足珍贵,沈舒在现代吃惯了这些?,闻言只感觉到辛酸。

他?对沈文庆说?:“无论?如何伙食不?能减,以后村里但凡有公事,伙食一律按照这个标准来。”

沈文庆深深为沈舒的大方吸了一口气,低头感叹道:“小舒,你是个明白人,也是个好村长,村里人以后一定会?记得?你的。”

沈舒浅浅莞尔道:“但愿如此。”

谁不?想被人立碑立传,总好过穿来这一遭,一点存在的痕迹也没留下,匆匆湮没在时光的尘埃中。

一连过去了十来天,转眼到了端午,沈舒跟着村里的汉子挑了几天的黄泥,把红方村近路的农田填了上来,刘敬和也从县城里跑了回来。

他?在县里挨了半个月的社会?毒打,只觉日子下等人的日子根本不?是人过的,成?日里不?是被掌柜呼来喝去,就是被顾客肆意?刁难。

尤其周子衡见他?倒霉了还不?放过他?,隔三?岔五跑来羞辱他?两回,气得?他?七窍生烟。

只是经过半个月的捶打,刘敬和为人逐渐谨慎,生怕得?罪了别人,行事低调了许多,根本没了从前书生意?气的性?子。

他?一双手长满老茧,就像是枯槁的浣衣妇人,通身不?是憔悴就是疲惫,宛如一株将死的枯木。

刘敬和越发笃定自己?要做人上人。

第60章

此番, 他回来是为了把村长的位置搞到手,而不是和沈舒共度端午,所以一进村就去了宗老那里, 提出要与沈舒竞选村长。

宗老们惊疑不定:“敬和,你是舒娃子的未婚夫, 缘何要跟舒娃子争夺村长之位?”

刘敬和面露屈辱之色, 咬牙切齿道:“因为他向我提出解除婚约, 还已经觅得了新欢, 我认为凭他的人品, 不足以担任平梁村村长。”

宗老们两两对视, 皆从彼此眼里看到一抹深意——

最近沈舒的动作确实太多了一些,多到让他们日夜担心会失去自己在村子里的尊崇地位;尤其是前不久沈舒和周家有了第?二次生意往来, 使得村里人赚得盆满钵满,如今平梁村村民俨然更看重他这位新上?任的村长, 很多事情不再找他们过问。

如斯局势, 绝不是宗老们愿见的,虽然他们年纪老迈, 乐得两手一摊啥事不管,但他们的权利和威严不容人挑衅,是该借此机会好好敲打沈舒一番。

宗老们想,他们未必非得逼着?沈舒让位给刘敬和,但若是沈舒能从这件事情中明白,村长没有宗老的扶持便?犹如没有翅膀的鸟儿,是万万不行的;抑或是甘愿受他们挟制, 唯他们的命令是从, 给予他们更多的利益,他们也很乐意让他继续当村长。

刘敬和见宗老们沉默不语, 估不准宗老们是怎么个意思,想了想,又狠心说?道:“只要太公们能替我主持公道,等?我当上?村长,定会备重礼孝敬诸位太公,对让太公们满意。”

宗老们要的就是刘敬和的识相乖巧,便?于操控,可不想再摊上?一个跟沈舒一样过于有主见的村长。

是以,没等?刘敬和做出更多允诺,一位宗老就开口?道:“敬和啊,你的心情我们很能理解,我们也听?到了村里的一些风言风语;但是村里有村里的规矩,凡是和在任村长竞夺村长的人都得先担个大不义?的罪名,只有村里人认可你,选你当村长,你才?能洗脱罪名;如果不能,你须得给全?村人当三年苦力?,不得有怨言,村子才?能继续接纳你。”

说?来,此规定还是太/祖刚迁来平梁村时就定下,怕的就是子孙后代?万一出个无用?暴戾之人做了村长,使得整个平梁村都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三百余年,被推翻的村长一任也没有,这条规矩几近荒废,还是头一次被人提起。

但,前朝的剑依然锋利,还能斩今朝的官,只要刘敬和下定决心,他们就可以一手操纵,相信介时不满沈舒的人都会一个接一个站出来,而他们只需稍稍推波助澜,就能掌控全?村。

闻言,刘敬和决然道:“我可以按照村里的规矩来,输了也绝不后悔。”

还有什么是比他被逐出私塾沦落到县城饭馆里给人打杂更可怕的?

还有什么能比终身仰人鼻息惶惶不得终日更卑微?

不过是三年杂务而已,他可以承受,总好过一辈子在饭馆给人打杂苟且度日,他须得重返私塾出将入相,才?不要一直龙困浅滩。

听?得刘敬和这么一说?,宗老们脸上?有了笑意,立马就遣人去村里召人集合。

因着?宗老们鲜少参与村中事务,地位也十分尊崇,村里人得到信儿都很迷惑,飞快去到村口?。

没多时,村民们乌泱泱的挤在榕树跟前,看着?全?部到齐的宗老们还有他们身边的刘敬和,一个个十分好奇。

难道刘敬和考上?举人了吗?——不对呀,现在临夏,考试应该是秋季。

那是刘敬和要跟沈舒成亲了?——成亲不发?喜帖,把他们叫到村口?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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