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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沈舒缓和了态度,对顾怀瑾也不再那么防备,和颜悦色地问:“你找我?有事么?”

顾怀瑾暂时压下脑海里肮脏的想法,一本正经答:“沈麻子急着与他夫人去县里投奔亲戚,托我?来问问,恩公想好放人了吗?”

沈舒:“……”

好家伙,他把这事儿给忘了。

实在是他每天要想的事情太多,既要干这个还要干那个,眼下经顾怀瑾一提醒,他才意识到已经离沈麻子家被烧毁过去十多天了。

所以,这十多天沈麻子和许氏都住谁家里?

沈舒仔细一问,才知?夫妻俩是在交好的村民们家里轮着住的,他揉了揉额头,深觉失职,点?头应允,“好,你替我?转告他们,他们明日就可?以去县里投奔亲戚,至于?他们那间被烧毁的宅子,我?会着人帮他们建起来的。”

顾怀瑾又道:“那我?呢?”

他也急需安置。

沈舒关切问:“你在村学堂的偏房住得不好么?”

顾怀瑾意味深长的瞧了他一眼,“嗯……倒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是每日晨起沈麻子从别处端水来与我?洗漱,早中晚由他妻子从别家讨要饭菜来与我?用,倘若恩公觉得我?只配过这样的日子,我?也不是不可?以继续住在那里……”

沈舒眼角一抽,咳了咳,颇为心虚,用手拄着唇,“对不起,一会儿我?便让人将生活用具悉数与你安置上。”

顾怀瑾紧接着慢悠悠提醒,“恩公,偏房没门没窗户。”

沈舒霎时呆怔:“门呢?”

“破了洞的门板终究是不好睡,我?把偏房的门拆了下来,将就睡了一阵。”

“窗户呢?”

“屋子本就是没有窗户。”

“……”

“……”

整整寂静了半盏茶的功夫。

沈舒沉默问:“没门没窗户,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顾怀瑾唇角噙着笑意,看上去相当随和:“我?想着恩公身为一村之长,事务繁忙,不便打扰,能忍则忍。”

沈舒长长一叹,终于?松口:“行,那你等我?把家里收拾一下,你搬过来吧。”

除了他,他没人肯要。

沈舒凡是做出决定, 必然是深切想过的,偌大村子谁不是拖家带口, 一间屋子几个人住, 把他往谁家塞都不合适, 算来算去也只有他无父无?母, 勉强能?够收留他。

顾怀瑾难掩愉悦:“那就叨扰恩公了。”

如此说定, 沈舒便与他说了一些自己生活的习惯和他搬来?必须遵守的规定, 譬如自己不爱起早床,他不得辰初之前起, 又?或是双方不得私自进入彼此的房间,以?免撞到?尴尬的场景……

等得凡事事无?巨细的同?顾怀瑾交代过, 沈舒方才?打?发顾怀瑾走。

顾怀瑾目的得逞, 自然不急一时,嘴角微翘, “皆依恩公所言。”

沈舒见他识趣,悄然松了一口气。

待得傍晚,沈舒帮修路的汉子们?铲完沙子,忙得一身大汗,他看向村落树梢上的夕阳,宛如圆圆的柿饼,心想着给他说媒的婶娘们?应该回去做饭了吧, 方才?掂量着回家的事情。

转头, 他对?修路的汉子们?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大伙尽早去祠堂前的晒场上吃完饭, 也早些回去吧。”

汉子们?齐齐咧嘴笑道:“村长,跟我们?一起吃饭呗。”

“不了,我接小萁去。”

出门前,他把沈小萁安置在了沈文庆家,托表姑邓氏看顾,以?免出现什么意外,这会儿他得接人去了。

修路的汉子们?纷纷对?沈舒摆手,“村长忙着栽培咱们?村的神童,那咱们?就不耽误了,兄弟们?,把家伙清一清,吃肉去咯!”

沈舒莞尔一笑,独自离开。

一刻钟后,他来?到?沈文庆家里。

此时,沈文庆还没回来?,邓氏坐在树底下纳鞋底,沈小萁则在邓氏的身旁咿咿呀呀的念诗经。

豆丁大的小人儿念起诗经来?可?是一点都不含糊,他包子大的小脸因不理解个中意思为难的皱了起来?,脆生生地问邓氏:“嬢嬢,关关雎鸠是什么意思?”

邓氏是个没念过书的,执着纳鞋底的长针挠了挠鬓发,睁目疑惑道:“雎鸠?是不是斑鸠呀?”

沈舒适时含笑插过话来?:“雎鸠是一种水鸟,喜欢‘关关’的叫,所以?‘关关雎鸠’的意思是一种名叫雎鸠的水鸟在叫……”

沈小萁闻言眼睛唰地一亮,欢天喜地的喊:“夫子!”

霎时,他踮着一双小脚,从比他还高的椅子上跳下来?,飞快奔到?沈舒的面前,抱住沈舒的腿。

沈舒弯腰将他从地上抱起来?,稳稳抱在怀里,堪才?朝邓氏温温一笑,“表姑,我来?接小萁了。”

邓氏见着沈舒也是高兴,赶紧放下笸箩,从屋里拎出一提串好?的粽子,说:“这是端午包多了没吃完的,你和小萁拿回去蒸着吃,免得这么晚了还要做饭。”

沈舒正愁晚饭吃什么,见了毫不犹豫地收下,“那就谢谢表姑了,明年咱们?再在一起好?好?过节。”

邓氏顿时眉开眼笑:“哎好?!”

今年因着刘敬和在村里大闹了一场,全村人都没能?好?好?过节,往年一定有的龙舟赛,今年也没划,着实可?惜得很?。

两人絮絮叨叨聊了一会儿天,沈舒便带着沈小萁回去了。

到?了家里,沈舒才?发现沈小萁趴在他的肩头睡得香甜,那张肉嘟嘟的小脸蛋压着摊开的诗经,留下几条浅浅的红印,滴出的口水都把诗经的壳子给打?湿了。

沈舒脸上划过一抹无?奈,托了下他的脑袋,怕他落枕,他寻思着粽子等他醒了再蒸着吃不迟,就把沈小萁抱到?床上去睡着。

时下天热,沈舒替沈小萁掌了一会儿扇子,摸了摸他的后脖颈,见他体温偏凉,才?搁下扇子离开卧房。

考虑着一会儿沈小萁热醒了要洗澡,他烧了一锅热水,泡了沈四郎送来?的紫苏叶凉着做茶饮,然后把剩余的水留在炉灶上温着,而他则去到?井边冲了个凉,洗去全身的臭汗,穿着木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而在这时,院子的门被人扣响,不知是谁,沈舒目露疑惑,不设防的过去开门。

只见门一打?开,浑身散发着臭味儿的刘敬和站在门口,他早已没有读书人的斯文雅秀风流倜傥,一身粗布麻衣,与平梁村村民别无?二致。

更甚至,他比村里的村民看上去还要狼狈一些,活像是一条落水狗。

这两天,刘敬和不断的给村里人做苦力,被村民们?呼来?喝去,毫无?体面尊严可?言,一点懒都偷不了。

他原以?为县城里打?工的日子就够苦了,却没想到?乡下的农务更令他无?法忍受,不是东家让他捡牛粪做柴,就是西家让他挑粪浇地,生怕他不够臭似的。

只两日,他对?沈舒的恨意便犹如毒草般疯长,这才?终于?按捺不住找上门来?。

他用利刃般锋利仇恨的双眼盯着沈舒,问:“是不是你跑到?县城跑到?兆年私塾向夫子告我的状,害得我被私塾开除?”

沈舒见他如此落魄,不由?想笑,也果真笑了,“我以?为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实,敬和哥,你怎么还问?”

刘敬和肝胆俱裂,上前一步,厉然咬牙切齿,“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

“刘敬和,你对?不起我的地方还少么?”沈舒冷了眉目,“我爹辛辛苦苦供你读书,指望你出人头地护我一生,你却在县城里与林小姐暗通款曲,还骗我说是因为夫子多要了束脩才?在县里无?以?为继,事实却是把我爹给你的钱拿去给林小姐买礼物,你当?我不知道?”

“你把我当?傻子,你以?为对?你所做的事情一无?所知,不过是我能?忍的时候便忍了,不能?忍的时候便不忍了。”

“你打?的什么算盘你心里清楚,你的下场皆是你咎由?自取。若我是你,我今日就不会上门来?,免得面子里子都不剩。”

刘敬和瞬间双目充血,抓住重点勃然大怒道:“所以?我与林婉儿的事你早就知道,也是你从中作梗?!”

“是的。”沈舒毫不留情碾灭他所有的猖狂无?知,眼露嘲讽,“是我写信给林小姐,告诉她你已有家室,是我让她派人来?村里查明实情,这才?免遭你的欺骗,我绝不允许你祸害良家女子。”

“所以?,一切都是因为你,所有的事情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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