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呀,狐狸狐狸(1 / 2)

  回了头再看那柄骨伞,就见它无声无息地躺在废墟中的一角。伞面上覆着层薄灰,黯淡了几分颜色。随后任我百般呼唤,都没有了动静。运了神识探了进去,里面灵气倒是澎湃宜神,只可惜并无生息。

  从这情况看来,应是原本寄在其中的灵识脱身而去了,伞还是伞,不过只是柄正常不会出口调戏我的伞罢了。虽有遗憾,这样也倒省下了不少麻烦。师父在收我入门时就告之于我,未得道大升前,不得出孝义山一步。他说得甚是慎重,初为妖怪的我以为是因我老窝在此,倘若远离会有不测;后来才知道那时的师父就在为孝义山培养一个打杂管事做保镖的接班人了。

  夜晚的孝义山与白天相比,稍显安静了些。远处的偏峰有喜夜的族群集聚在一起,串起的红灯笼如一条蜿蜒的火龙盘旋在夜市上空,奇巧的亭阁上廊浮在半山腰,笙箫鼓瑟飘转在云霄里,甚至隐约有舞姬脚腕上的银铃脆响。

  孝义山虽有掌妖一山之名,其实为环绕虬江的十几座高峰组成。各处峰中又另辟洞天境地,境中季节风貌景象因妖族习性各有不同。一步入秋,枫火燃天;转身为冬,冰雪皑皑;剥开丛花绿柳,一时是无垠草原,一时又可能是万顷海域。皆言天有九层,妙境无数,太师父道我孝义山也不遑多让。

  他霸业刚成在此地扎根时曾说道,三界之中,仙魔凡人各有所依,唯独众多妖族飘零各地,孝义山为群妖之首亦是万妖憩息之地。

  伟人嘛,在满足自己成功欲的同时,都会顺便救济一下苍生。

  踢开绊脚的石块,随地捡了块个大点的石墩坐了下来。抻着袖子小心将灰尘抹尽了去,手指抚过折起的字迹,墨是上好的云麓墨,凝了百年之久才成。凑到鼻下嗅了嗅,用的是庐地的松烟、代郡的胶,这些都是凡间的物什。我活着的时候听闻过,也动过想要寻来自己做墨的念头,终因太过稀罕难觅而作罢。

  撑开它,伞上诗句显现在青花间,印象里似乎有个人的文句也是如此风雅。几千年的寿命对妖族来说无甚稀奇,但对原本是凡人来说的我就显得格外漫长了。在这漫长的妖生开头,我曾因过于无聊试图自杀,只是每次都被师父叉着脖子丢回了棺材里。死也死不了,我就开始回忆过去的事情,每回忆过一次我都会再度想要自杀,等岑鹤来了他就负责看管起我来了,可惜的是到后来,我连自杀都觉得无聊了。

  岑鹤对我说过,我已死过一次,入不了轮回。倘若再死一次,就是真正的灰飞烟灭。

  还在人与妖间逡巡混乱的我道:“那天我死时,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个想法,就是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活过。你们也许觉得我矫情又不知足,但是你们不了解,当一个人以为彻底摆脱一切后发现自己又活过来了,那些记忆于是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刮着自己的骨头和肉。”

  岑鹤端着酒杯,杯里浮着一叶嫩芽,他呷了一口道:“万物生于天地,自有其道理。”他逻辑严密地指出:“有一点你到现在还不明白,生为凡人的你已经死了。她是她,你是你,前世已为隔生。你若再分不清……”他讥诮地转过肩来:“难不成还真想一直被他们喊做人妖不成?”

  “……”我热泪盈眶地一巴掌拍碎了桌子:“谁,谁说我是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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