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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束在他耳边轻声喊。

他丝毫未动,好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倚靠着她,耳鬓那一缕柔软的黑色短发还是服服帖帖的,显示出某种孩子气。

饶束认为他一定是变轻了,轻到她可以毫无压力地搂着他,不觉得累了。

何医生去外面叫了他的司机过来帮忙,但无论三个人如何努力,少年就是不肯放开饶束的脖子,死死抱着,不让其他两人把他扒拉开。

明明就吐得一点气力都没有了,意识也不太集中,怎么在这件事上却还能执拗成这样呢?

何医生无奈,正打算再试一下。

饶束在这时笑了,眉眼柔和,对何医生和司机说:“就这样吧,我背他出去,把车子再开过来一点就好了。”

何医生当她在开玩笑,“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背得动他一个男生?”

“可以的。”她笑着答,“我以前背过他。张修的体重很轻。”

何医生只好帮着她调整姿势,把少年稳稳妥妥地安置在她背上。司机则出去倒车了。

饶束背着张修,小心翼翼地用两手揽住他的膝盖弯。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三岁会条件反射地踹开她。

可结果却没有。

他顺从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像个无骨人一样。

饶束弯起嘴角。

这样的张修,褪去了平日里的骄傲和傲娇,多么好相处啊……

多么乖啊……

几乎,就是一个真正的三岁小孩了。

他那一双大长腿,轻而易举地就被饶束揽在手里。

于是,背起他这么一个比她高出足足一个头的男生,饶束也不觉得有多么艰难了。

“你好好抱紧我脖子,不要松手哦。”她边说,边背着他往外走,眼角湿润。

何医生在后面跟着,不禁感到不可思议。

她何曾见过这样的男孩和女孩?第一次见到。

上车后,两人照例坐在后座。

饶束刚系好安全带,一抬头,发现张修已经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她淡笑,把他的脑袋安置在她自己的肩膀上,靠着。

车子开往医院,司机欲言又止。

“真的要去医院吗?可……”

“怎么了?”饶束微笑着问,“你觉得他这个情况,不应该去医院吗?”

司机摇头,又问:“要通知先生的其他亲人朋友吗?”

“我……”她皱皱眉,良久,才小声说,“我不认识他的亲人朋友。他……有亲人朋友吗?”

司机还是摇头,“我为先生工作的时间很短,我也不太清楚。”

饶束勉强笑了笑,“算了,没事的,我一个人就够了。”

何况,她也不相信他的那些亲人朋友,一个都不相信。除了容姨和吴文。

容姨本身就是个天真的存在,她本身就需要被照顾,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帮得了他?

至于吴文……

想到吴文,饶束从牛仔裤兜里摸出手机,给吴文发短信。

发完短信,车子正好堵在红灯路口,她转头去看身旁的少年,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修长的指,指尖泛出淡淡的粉色,这是他身上唯一一处有血色的地方。

饶束伸过手去,轻轻裹住他的左手。

她用拇指指腹摩挲他的食指指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三岁,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好笨呀,怎么一下子就被魔鬼捉住了呢?我们不能轻敌的,要做好长期斗争的准备,知道吗大坏人?”

饶束握着他的手,转头看向车窗外。

天已经黑了。

黑透了。只有街灯和其他车灯的光亮在闪烁。

她沉默地望着街景,想把全身的勇气和力气都输送给旁边的少年。

魔鬼是很狡猾的,不要轻敌呀张修。

我就从来不轻敌,我总是先把自己贬到泥潭里,然后再从魔鬼眼底下缓慢爬起来。

虽然过程痛苦,但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被打败。

尽管一次比一次困难,但我可以保证我为此至死方休。

还有,千万不要走极端。

张修,不要走向那罪恶的极端。千万不要。

以暴制暴,终究归零。

我们活着,不能归零。

也绝不是为了归零。

5

张修被送去急诊室了。

直到这时,饶束才知道他的胃到底有多糟糕,就像一个走在悬崖边上的人,一脚踏错就是永恒死亡。

何医生赶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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