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章 樗蒲9(2 / 2)

“不是。”

堕入寒窟,才会知道温暖的可贵,而自私的人,永远不懂善良为何意,更不会痛惜好心人的无端离世。这和权力大小成败多少无关。而这,我看向一脸漠然只欲安睡的他,你,可能这一辈子都不懂。

“实在难过,你就代我去宇文家吊丧。” 你让我出门,不怕我勾搭人?不符合你的一贯作风。

“多少人盼你成寡妇,我可不想主动送命。”他拉过被子一角,合眼很快入睡。

“小菩提哥哥,你怎么变成孤儿了。”

娑罗见到浑身是孝的玩伴,水汪汪的眼睛顿时红了起来。头戴白绢帽的男孩,见到同龄玩伴,呆滞的眼神才恍过神来,挪了挪膝盖,视线离开父母的灵柩,转身跟她抽抽搭搭地倾诉起来。

痛失父亲,不到一夜,又永别母亲,我在旁不忍卒听,就去看望那对可怜的双胞胎。

宇文家,此时主持丧事的是宇文泰的二嫂贺拔氏。大嫂阎氏领着一帮子侄外甥,代表宇文家迎送接待来往吊唁和抚恤的宾客。本该支撑门庭的宇文泰,蒸发一样影儿也望不见。

阎氏第二子,小字菩萨的少年在前引路,绕过不绝如缕的哭泣和哀乐,来到了只有几个奴仆洒扫照看的后院。

一对半旧不新的襁褓中,肉粉粉的婴儿,正咬唇闭目熟睡。听闻噩耗的纥干氏,当晚惊昏难产,艰难生下姊妹俩后便撒手人寰,随丈夫而去。新生儿体弱多啼,而前院事杂人多喧闹,阎氏就把姊妹俩安置在最里侧的小院落,留着几个奶娘和仆从照看。

“嘤——”

进屋仆从施礼问候的功夫,我还没坐下,小婴儿竟被惊醒,嘤嘤便哭,奶娘忙迎上去喂,可小婴儿别过嘴,闭着眼只不住地哭,旁边的妹妹很快醒了,也跟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哭。

怕生人,还怕声响。

我忙轻悄悄地离开,出院后,跟宇文菩萨说道:“虽没了父母,但纥干夫人有约,她们还有个未谋面的小姐姐,听人说有生气的东西,可以庇佑气弱的人,如不嫌弃,我女儿的小衣小物,可以送来为两位小妹妹驱秽益气。”

若迷信能让人更顺康一些,那就信吧。

一旁的少年,听完低头相谢,我刚宽慰几句,就听到一群人吵吵嚷嚷个不停。

“人齐了,现在就去……”

“对,趁狗贼在,我们出不了这口气!”

“四将军呢?这可少不得他!”

“寻来他,我们哥们痛快干一场!”

……

少年闻声失色,忙请我暂坐到一处屋子休息,说外面有杂事,道了声失陪便夺门而出。

世袭豪强贵族,一下失去了顶梁柱,北人民风彪悍,少不得生出什么事端。我不想添乱,可一落座,我才发现,这地方并不是待客厅,而是两居卧房——

“夫人,这是我们四将军的居室。”

仆人道,善辩不羁的宇文黑獭,居室会是什么样子?征询后,我慢慢步入。

入门正中,供着一小尊铁佛,铁佛面沉如水,持着法器立在莲台之上。台前一盘清果,一盘饼食,一盘肉炙。一侧的青瓷瓶插着两枝白梅,梅蕊幽吐沁香,另一侧是白瓷瓶,几枝腊梅含苞欲放。桌下没有香炉,只放一个跪拜的蒲团。

官宦人家为保安康,会在卧室清供自己的护身佛。对面的即是室主的居室。拂过菩提珠帘,帐上垂坠的银铃迎风荡漾,内设一摇一晃地送入眼帘:

挂在墙上的州郡江河,自在地随风飘摇。书桌上却不一样,几卷书束好成“品”字放;信纸如蝶欲飞,却畏于玉狮镇纸,屏息不动;方正的樗蒲①棋盘端正立在桌上,骰子、棋子也齐刷刷地竖在铁筒内;未完的残棋,黑白子也自觉地各执一端,以一对银灯笼坠耳环为界……

这,不是我曾酬谢宇文洛生的耳饰?

金钩挂帐,窗明几亮,几乎纤尘不染,摆放细节也容不得一丝凌乱。要求考究的他,望着发亮的樗蒲棋盘,脑中响起他坚韧的报仇宣言。

我不禁哑然,宇文泰,你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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