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淤泥34(2 / 2)

良久,他抬起头说,“我没事,四叔说,他很忙,你哪天离开,让我别忘赠与酬金,一是谢你相助,二是请你给晋阳的家人传个平安信。”

确信我一路平安回晋阳?合着,贺拔岳的人,都盼着早点远离是非之身的我?

宇文导鼓足勇气,“侯夫人,你真得明天就走吗?外面雨虽住了,路上可全是淤泥。”

“劳您挂念,早晚我肯定走,”我微笑道,“我并非为酬金而来的,非要客气的话,麻烦转告你叔,我的耳环留着无益。”

他眼神一狐疑,然后,轻声告辞离开。

大家都知道,如传言所说,碰上跟我相关的东西,基本没什么好事情发生。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我横坐着吟唱,随便赤雪往哪个方向走,跟路人打听一番,他们说何国的僧人,前不久还在临潼。临潼,据此不到百里,以赤雪的脚程,来回也就半天功夫,见见他,也算绝望前了一桩心愿。

“何施主,何高僧三月确实来过我院,但十日前他跟主持不辞而别,有师兄说他前往了嵩山会见达摩祖师,也有人说他已到南梁,准备水路朝拜天竺国。鄙寺实在不知他的踪迹。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赤雪会渡海,我也不可能追到国外去。见我失望告辞,僧人称颂法号,上前递来一个锦囊:

“何施主,何高僧走前,跟扫地的小弟子留了话,说有东西留给找他的何姓施主。”

他料到我会来?

我接过精巧的锦囊,迫不及待地打开,掌心大小的纸条,上面寥寥几笔,一弯半圆,像帐篷又像穹顶,里有一卧一立两个小人,画的潦草也不分不清男女,两句话写得清楚:愿则风雨无阻,不然金银也是桎梏。

“高僧说,想回去,你要到这个地方。”

疯和尚打什么哑谜?

我请一旁的僧人瞧,问附近有没有这个地方,他摇摇头,表示看不懂图上画的是什么地方。

懂了,今天算明白了,什么回去的路,根本就是个迷。我把纸条装回锦囊,谢过僧人,转而和一些碎银一起施舍给了寺庙。

“多谢施主,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僧人忍着喜悦,恭敬地双掌合十,连谢不已。

看,佛都不拒钱财供养,人,哪能脱离世俗的一切生活呢?

确定在寺庙安歇,我牵着赤雪,在城外悠悠晃荡。小和尚说,附近好吃好玩的东西可多了,我给姐妹俩挑了几个皮影人,其他书籍之类的也不便带,我站在书前翻看,努力一一记在脑子里。

“何施主,咱临潼好玩的地儿也多,秦碑汉宫,还有温泉……你都不看看?”

小和尚宣传热情,还做了一张图给我,我笑笑摇头,秦汉古迹,异域风情,抑或自然风光,我都没兴趣,也无暇到访。

把图原封还过,我无意间瞥到,图上寺庙的附近,画有一座小小的坟墓:

“故吏部尚书郦善长旧冢”

阴盘驿亭。

五年前,郦道元和弟弟、儿子就是在这儿被活活困死。困他的人,不是六镇贼匪,也不是南梁外敌,而是他严格执法,三代效忠的北魏元氏皇族。

他的文字如三峡般壮丽清凄,他的足迹一如山河无限蜿蜒,谁想到,他还是文武双全的能臣,还是耿介忠信的君子,可就这样一个刚正不阿的人,因执法严苛而惨遭元氏亲王诱骗迫害……

君本匡时济世志,奈何陷此淤泥世。

我为之默哀,拜完曾经的文学偶像后,我在他坟前敬献了一大束野白菊。

“侯夫人,你也来祭拜郦尚书吗。”

冷峻的声音,从身后冒出,虽然外面明媚正好,我听着依然心生寒意。

“淤泥不改,白莲盛开,我哪里配祭拜,不过仰慕其为人,”我不过顺道缅怀一下,甚至还比不上异族人虔诚倾慕,“哪能跟贺拔将军同称祭拜?更别说宇文大人,乃礼仪之人,修葺的诚敬,我如何企及。”

新添的坟头,翻新的坟茔,敬献的洁白花鬘,哀婉敦厚的隶书挽联,哪一样,我这个旅客,都做不到。

“你怎么知是我奉命修葺的坟茔?”他抱着双臂,神色看不出喜怒。

“郦先生乃河北名士,不慕名利,不畏权贵,也不信佛陀道术,但冢前崭新扩制,尽列佛花圣果哀辞,定是高位者敬慕力主,如今关中,能赏识其人还亲笔隶书哀悼先生的,除了曾在太学读书的贺拔将军,何氏也猜不出其他人了。”

作为他的心腹,你当然要负责执行。

“夫人慧心,贺拔公确是对他赏识不已,说忠介良臣,不能曝尸荒野。”

他放下胳膊,显得颇为失落,“但我不知他不信佛,侯夫人,你说,该怎样更好地缅怀他?”

“我只知我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怀念他,还有,”他说的某些话,我特不想听。

“你慷慨解囊,我收下酬金,但我已离婚,大人不用再误称。”

收完,我踩镫上马,轻轻带脚,赤雪哒哒地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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