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蹉跎39(1 / 2)

如果早捐一座寺庙,是否就不会蹉跎岁月?

我跟庙里的僧众问好,跟他们一样,钟声之后开始晨课,之后,他们去僧房祈祷或诵经,而我带着赤雪骑射,踏山渡水,寻访名胜古迹,等赤雪汗涔哈气时,我便下来,依风自笑,循着黄昏的足迹,步入沉钝肃静的钟声里。

“不用客气,你才是主持。”

慧空主持,年纪不大世故颇深,虽然我吩咐过,我只住后院,他按寺规管理就行,但他还是有礼亲为,入夜时分,帮我牵马引路。

“何师父济世渡人,我等不过香火俗众。”

嘴上说着,他还是把近来收支明细一一报出,我静静听完,合上账簿,由衷赞他经营有方。问他希望拿什么报酬,年轻人叹道大慈大悲菩萨,对我摇了摇头。

洛阳终究是洛阳,哪怕城外一座小庙,香火施舍之资,也足够让人一生衣食无忧。

连僧人,格局修养也大不相同,我便修正道,“是你应得的功德。”

“谢师父嘉赏,可我的功德,真不在钱帛米粟。”

他双手抱着账簿,面上似有难色,“剃度恩师说,我的功德不在行医仗剑,也不是诵经作法,而是修持道行,守护锁骨菩萨。”

欲送还他的双手,寂然没了知觉,过了好一会儿,我远眺漆黑的窗外,什么景象都没看到。

“你师父是何国的何道远?”

“正是,”他眉中夹喜,模样十分眼熟,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但是他仅剃度我,指点我明功德之后,便不知所踪。说来惭愧,我流寓几载,从南梁到北魏,还不知何为锁骨菩萨。”

岂止你,我又知道锁骨为何吗?这不妨害心存希望啊。

“无碍,心之所向,繁花亦往。”

附近转得差不多时,我开启了新的宝藏之所——山寺石窟。

“流行这种壁画,石青丹砂也跟着涨价,可没办法,施主们乐于供养壁画。”

慧空如是说,似乎眼前的不是佛事,而是民脂血膏一样。

洛阳毗邻建康,两座京都,明里暗里还为第一佛都竞赛,庙宇僧尼供养,在官在私,无不你追我赶,城外的小山也能建座寺庙,凿山为窟,为佛写真绘影,塑造金胎偶像。

“主持放心,”他虽剃度,但入世之心不减,不好佛事,但比佛更深入人心,“你尽管出门访诊,近来闲暇,我也习过几日丹青,可以按图摹画敬上。”

“多谢何师父。”

年轻人神清气朗,虽着灰白纳衣,颀长的身躯鞠躬时,无卑无曲,麻鞋所立之处,坚定如地震袭来也不可动摇,周身气度神情像极了一个人。

我剔着矿石上的杂质,一一去除干净后,把丹砂、石绿、石青、雄黄、云母、金箔、石墨等纷纷晾在洞口得阳处,自己倚在通风窗口,闭目躲着白炽骄阳,连日来的疑惑如约而至。

他是谁呢?

我绝对见过他,但他自叙不是魏人,是梁人,父祖兄弟都在湖州,他随陈庆之将军征战,重伤后侥幸活命,回梁不得,流寓洛阳落发为僧。虽然剃度,但他更多时候仗剑行医,周济贫弱。

所遇僧人屈指可数,不在北地,又是在哪里?

难道在梦里不成,我记得出晋阳时,曾酣睡整整一天,那天做了漫长曲折的梦,可如今,我记不起梦里什么人事来了……

研完最后一罐铅粉,仍没有什么头绪。

可供养壁画的施主,焦急地有些不耐烦了,我还没动笔起稿,他们带人不惧崎岖,爬山过来,也要视察督工。

“小门小庙的,有没有规矩礼仪,我们中书大人在此,喊你们主持赶紧迎接!”

闻言,我向外看去,吆喝的仆从弓腰打伞,伞下的人一脸不悦,望见我,脸色更加不悦。

“何……何姑娘——是你吗?”

宝鸭笼内浮起缕缕清香,似乎天塌下来,我们也没什么可忧伤。

“离婚,挺好。”听完,温鹏举分茶,淡淡笑道。

“怪不得高太师派他出镇河西,还好陛下并没有恩准,原是因为那胡人的家事。不过,他不是什么善茬,你虽断发,但蓄起发来,三月后即可如常,此后还得图个长久依靠。”

破镜就算得圆,也终非完整如初。

“短发,凉快,并非为了谁而断。”

他不认又怎样?无赖可以任性,普通人就只能忍让?

离开他,也不是转寻更好的倚靠——相反,我再也不想去依靠别人。我想做回自己,而不是躺在哪个男人家中。

他干笑一下,“最持心的修竹,也会吹到无良的横风,乱世纷离,哪有那么多的自在,左右还是要倚靠什么。”

“非要有的话,就自己吧。”我笑着摇摇手腕,“省得祸害其他人。”

密集的玲玲之音,让他的眼神更加迷离,清秀的面庞纠结起来。

“你知道,我们初遇时,我哪在乎过这些,如今,我虽不在高位,绝不会纵许歹人横行,只要你……”

我垂下睫毛,他立马换了话题,“也好,现在你多了笑。”

清甜燃尽,枯白的灰烬跪地粉碎,燥热的空中溜进一丝凉风,他们雪一样的飘飘洒洒。

寂静中,我抬起手臂,取出一个木盒,从桌上推给他。玲玲的碎音少了清脆,只有讲不出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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