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蔷薇45（1 / 2）
蔷薇繁炽开满院时，温子升从洛阳寄来一首诗，附了新制的几罐蔷薇露和茉莉花茶。
“长安城中秋夜长，佳人锦石捣流黄。香杵纹砧知近远，传声递响何凄凉。七夕长河烂，中秋明月光。什么塞边绝候雁，鸳鸯楼上望天狼。”
勉强读完，宇文泰不屑地仰头，“温舍人诗作得不错，但现在还没到秋，不用担心自己远行，家里没人为他捣衣。”
手中的笔忍不住也笑翻了，在纸上滚了好几滚，一张秋香纸就这样滚满了墨迹。
“笑什么，我说错了吗，他不是说他要赴邺城写碑文吗，当真清闲无事，大老远的寄封信就为了这点小事，你又不可能为他捣衣送行，还不如寄点养颜的东西实在，后面还说什么……”
“不懂别乱说，还有，不许看我的信。”我把信收回，赶走伸脖子凑近的他，他一脸懵，但又没什么理由，只好慢慢地挪着，嘴里嘟嘟囔囔不休：
“读书人作诗，不过是本行，我家的蔷薇园，可是能经年不谢，风一吹来，满院都是花香的海洋。”
“波斯的蔷薇，真的会经年不谢？”没有风，也能闻到馥郁的芳香，但是院中新植的蔷薇，真像粟特花匠说的那样，粉嫩可爱的花儿，会长久地盛开在枝头？
“那可不，”他回脚，拍着胸脯含着笑哼唱道，“园里人如仙子般美丽/蔷薇才会开得芳香四溢/园里有不凋谢的情意/我们心里的蔷薇也会永不凋零/蔷薇园哦蔷薇园/我心中有座蔷薇园/你是园中比蔷薇还美的女仙……”
我一低头，心里暗笑：花言巧语，惯会哄人。
七夕，他在藤椅边分着葡萄酒和茉莉茶，似乎一点没听到外面雨声潺潺。
我拾掇完桌上，出来让人领好双胞胎姐妹，又找人把摆供乞巧的黄桃贡花等都收回来。偏偏这会儿，一个人都喊不到，不收拾的话，要是明早一院子狼藉，他肯定急得收拾到误时。忙得正分身无术时，双臂突然而至一个拥抱。
“花，明年还会开，雨，早晚也会停，可七夕夜，我们还是第一次过。”
哦，是他让从人全回家团聚去了。我有些怅惘，他为什么心事忧伤不已？
埋头紧拥片刻，他忽然松手。待回见时，他端来面盆，递来香氛和换洗睡衣，我不解，他也不语，径直释衣宽带，牵我到后院的小温泉池，一寸一缕帮我沐浴完，双手轻柔地洗着我的短发，稍后再用巾轻轻擦拭。我头发快干时，埋颈深啄的他才想起要回房间。
“你今天怎么了？”在火山似的怀抱里，我仍然冷地止不住发抖。
他仍是不回答，来到桐木床后，如夜间轰然起的野火，从山上滚滚压顶而来，燃烧着自己，来烘着潮湿的彼方。
给与完温暖，剩的便是冷凄，他岂能甘心，随即翻云覆雨，不言只顾索取，根本不愿有什么尽头。
当雨声终于歇止，我眼前也和天光一起渐渐明朗。
“没错，大将军在世时，我们同浴同餐甚至亲密同眠。宇文君，你还想知道什么。”
“他们说什么我不管，我只想听你的回答，你们究竟有没有夫妻之实。”
“有又怎样，我自愿，我乐意。”真累，因闲言就郁闷一整天，以后我不得辟谣跑断腿。
“你真……”他眉毛瞬间直立，不过一瞬间，转忧为喜，摇着我的手臂道：“有也没关系，我已经报了仇，但我会爱得牢牢地，绝不让让你出门走丢，除了我以后谁也不许欺负你。”
禽兽，还要干嘛，我扬起手挣开，他坏笑着照收，还馈送出整个自己。
雨后的蔷薇芳香了一地。小姚勤劳地要扫，我没让。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①今夏的荷香太清，夫人要留着蔷薇作香尘。”
她不太懂，但听我们吟诵着，也跟着说起来。我笑着让她拿来笔纸，对着带露的花儿草儿，一边配着色一边闲漫地画画儿。
雨后新晴，全城凉爽，最适合出去玩赏，若非脖子上吻痕太重，我肯定半城都绕了好几圈。新居至今，赤雪快闲疯了，时常嗷嗷直嚎，宇文泰这个神经，嫌它在外面吵，又不能揍，找人给它配了匹雪白健美的牝马，它才乖乖地安静下来。
“夫人，就在这儿吧，老母祠，好多人在那里纳凉。”
漫步至骊山脚下，我让她先去汤泉宫，自己系好帷帽，在凉亭下对着苍翠如墨的骊山涂鸦写生。纳凉的三五成群，说笑逗趣热闹非凡。直到暑气渐退，他们才在牛马的颠簸，歌女清音摇扇中缓缓离去。没什么好下笔的，我闭上眼睛只想独坐幽篁，用心听竹林送来的凉风。
眼前猛然闯过一行亮光，我惊奇地睁开眼，根根参天的翠竹，仿佛绿玉石刀，割断了万道彩虹，偌大如海的山林，长长短短挤满了绚丽的霞光，清凉的风拂过翠海，绿竹和霞光随之款款移斜，纤细的长影染着清芬，情不自禁地跟着翩翩起舞。
我迅疾放下画板，登上高处，只见西边的落日醉红了脸，霞光中小如樱桃一点，不知哪位仙失手打翻了宝石箱，投射出万丈绮丽耀眼的光，让大半个天铺满了绚烂，璀璨的锦绣叠起来重重宫阙，似乎是偶一显现的仙境，亦或是金碧辉煌的天上人间……
这就是传说中百年一遇的骊山晚照吗？我痴痴望着，惊叹之余，脚下青黑色的山，让我想起了一个人的脸，生出一丝遗憾，这奇观应该也能照进他今天当差的宫殿前吧？
我恋恋不舍下山，画下来，可以邀他慢慢看，虽然他也看不懂。
“你刚刚有没想到我？”一道黑影拦在面前，我听到这声音心里却漏进许多霞光。
我们坐在高高的山顶，一起看那晚照散着光，聚成殿，飘作云，隐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