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47(1 / 2)

  事情也巧,自周介朴寿宴那天,股票突然就跌了。程先生自认是经过风浪的人,他稳如泰山,还亲自往关上跑了一趟,打听装胶苗的船几时到港。可次日睁眼,听说股票又跌了一波,外头已经人心惶惶了,连同周介朴寿宴当时说的话都有人学起来,讲得有鼻子有眼的。程先生没心思做生意,把铺子关了,跑回家里,每隔一会,就要伙计去股票行打听一回。拖到下午,伙计买了报纸回来,程先生赶忙翻开,见上头写着威尔逊卷款潜逃,格兰之人去楼空,程先生急得脸色都煞白了,“这,不对劲啊,不对劲啊。”

  程太太各路消息听得心惊肉跳,劝程先生道:“现在跌到八十多块,还是赚的,先去卖一些吧,起码把本钱赎回来。”

  程先生说她不懂,“股票都压给道胜银行了,哪是你说想卖就能卖的。”又叫伙计继续去打听,谁知伙计回来,带来了个噩耗:“好像全上海的人都出门了,都抢着要卖股票,把股票行门挤塌了,这会也歇业了。还有人在外头揪住他们的伙计要去见官,打得头破血流的。”

  程太太叫一声天爷,瘫坐在椅子上,“怎么只准买,不给卖?还有没有天理呢!”

  程先生被她唠叨得都烦了,呵斥道:“洋人跑了,还有上海道台,江苏巡抚,再往上,还有摄政王,有皇太后呢!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洋人在咱们大清行骗,坑害老百姓吗?”他是早已皈依了洋教,这会却以大清国子民自居,连饭前祷告都省了,草草吃了晚饭,躺在床上煎熬去了。

  苦苦熬到天亮,程先生顶着两只乌眼圈,亲自去街上打听消息。果不其然,不过一夜,又跌了二十多块。铺子里的伙计来找程先生,说胶苗快到江海港了,请账上支了钱去报关行缴税清关,云南那边钱也用完了,要追加余款盖橡胶厂呢。程先生把伙计骂走了,来到道胜银行,心想:再借一笔钱,等这一阵缓过来,也就好了。谁知银行的买办不说借钱,反倒给程先生下了通牒:股票跌得太厉害,要换别的产业来抵押。三天之内手续不交上来,就要去强收他的书局和纺织厂了。

  程先生慌了神,忙叫车赶去书局和厂子,把柜台上的一点现钱、庄票,还有地契、房契胡乱塞进怀里,再跑回家,放进保险柜里锁了起来。觅棠对程先生道:“要不去见于二公子一面,从润通贷一笔款出来?”

  程先生被觅棠提醒了,忙说也好,换过衣冠,急急来到于府,谁知门房说二公子一早就去邮传部衙门了,程先生正愣神,见宝菊在门口下了包车,手里拿着一摞簿子,像是才从总号回来,忙一把将他袖子拉住,“宝菊,我想在你们庄子借笔钱应急,不知道你能不能办?”

  宝菊打量着程先生面白唇青的一副形容,忍着笑,正色说道:“姑爹要借钱,我可以跟东家说一说,姑爹打算拿什么来押?”

  程先生道:“我那还有两间书局,一家纺织厂,生意好的很!”

  宝菊道:“你那纺织厂听说有两个月没开工了,还有书局,听说道生银行跟会审公廨递了状子,要收它们,怎么还能押给我们庄子?有句俗话说,一女不许两家,这个道理姑爹难道不知道?”他这一番话说来痛快得很,脸上不由笑吟吟的。

  程先生变了色,斥道:“宝菊,你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这么说话?”

  宝菊把袖子从程先生手里拽出来,指节叩了叩手头的账簿,笑道:“我这个人,帐可是算的清的很,一笔笔,都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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