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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个举世无敌大傻呗！”
路边边避开迎面而来的茶杯，梗着脖子喊道，对面的人果然被激的怒气更盛，四处搜寻着下一件趁手的武器。
茶几旁边的啤酒瓶子映入二人视线，迟疑了一瞬，怒气到底占据上风。
意识到那人的打算，路边边心神一愣，竟不知道是该跑还是先行还击。
“你先走！”
蓦然被谁从侧面推了一把，她茫然回头，只见她那还在念书的弟弟正和那人抢夺着啤酒瓶子，你拉我拽的，像两只螃蟹。
飒飒秋风，朦朦月色，路边边没有目的的乱走着。
“阿嚏！”
她裹紧衣服，开始后悔自己出来时没加件外套。
回想刚才，突然笑出了声。今天这场面，还真挺搞笑的。
再想到方才那番争执的起因，她心里升起莫名的荒诞感，谁能想到，仅仅是一个掉在地上的小小卷纸。
震惊！这家人动不动大打出手为哪般？
震惊！卷纸掉在地上竟让这个男人大发雷霆……
路边边胡思乱想着自娱自乐，头顶枝叶摇曳，光影窸窣。
有片树叶倏然而落，摇摇摆摆的，她伸出手接住，摩挲着茎梗，趁着昏暗的月色细细端详。
碧绿难掩丝丝金黄，不过初秋而已。
“还年轻着，怎么就已经落下了？”
路边边呢喃着松开手，一阵风拂过，那片叶飘摇而上，去了看不见的地方。
原地徒留一声叹息。
“爷……阿爷……”
“爷……”
路边边翻个身，直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这种方言，都多少年没听过了，一定是做梦。
可耳边的声音嗡嗡嗡的没个完，路边边睁开眼，路边边闭上眼。
路边边又睁开眼，“？！！！”
老旧的横木房梁，上头还挂着蜘蛛网，然后是坑坑洼洼的黄土墙，糊着一圈泛黄的纸挂历……
再摸摸身子底下的土炕，一股记忆深处的灰土味萦绕在鼻尖，路边边心神恍惚，一把抓住被子蒙过头。
“这梦还怪真实的……”
然而，有什么毛茸茸圆滚滚的东西拱进被窝，耳边如雷炸响。
“爷！你咋个了？”
路边边浑身一抖，床头窗户透进来的光顺着掀起的被角跑进来，刚好够她看清这张脸的主人。
路边边一半惊讶一半疑惑，然而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她下意识就是一脚。
“咚！”一声巨响，木制的柜子抖了抖，屋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声。
“饭也不吃活也不干，一觉醒来就打娃，有你这样的爷……”
女人絮絮叨叨，手脚麻利的收拾灶台，几个孩子都围在她身边帮着递东西，时不时小心翼翼的瞥一眼坐在院子里的背影。
路边边狠狠搓了搓脸，脑子如一团浆糊，女人说的话她是半点没进耳朵，自顾自对着满手粗茧的大掌发呆。
女人越说越气，又讲起了上次去她娘家的事情……等
唱了半天独角戏，她终于觉出点不对劲，探头看一眼外头，她对最小的女儿使了个眼色。
……
路边边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呆呆地坐在院子里怀疑人生，忽然衣角被人拽了拽，她回头，小丫头端着一碗糖水泡馍，“爷，你吃。”
路边边：“……”
这是幼年版的路婷婷，曾经爱美的路婷婷现在挂个破布袋子，头发乱糟糟的耷拉在耳朵后头，光着脚丫，浑身散发一股怪味。
唯一让路边边还觉得熟悉的，是路婷婷难掩白皙的皮肤。见阿爷目光怪异的盯着自己，半晌不开口，路婷婷瑟缩了一下，颤巍巍的把碗又往前递了递，“爷……”
路边边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小时候路边边特别喜欢一种老蛋糕，茶杯大小，当时家里条件差，买一次蛋糕是好几天的菜钱。
所以每次给她买了蛋糕，妈妈就连续吃好几天的白糖水泡馍馍凑活。
“妈妈喜欢吃这个，不喜欢蛋糕。”
她是这么回答的，在路边边好奇的尝过糖水泡馍后。
直到上了初中，路边边才隐约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
最讨厌糖水泡馍了，她心想，可此时看着这碗白糖泡馍，肚子却疯狂嚎叫起来。
“爷，吃呀……”
路边边攥了攥手掌伸手欲接，却在下一秒僵在原地。
和瓷白的碗对比分明的，满是黑泥的指甲缝，有一截指头甚至已经微微挨到了水面。
“……”
莎士比亚说过，吃或不吃，这是一个问题。
她挣扎，她犹豫，任食欲狂啸，看了这指甲也得萎靡。
路边边沉默以对，迟迟难以张嘴。
想想昨天晚上还在吃厨神老妈的爱心大餐，今天就上这个……
不说天上地下，也是云泥之别。
这……这叫她怎么吃的下去……
“咕咚～”
路边边回过神，连忙摸摸喉咙确认。
不是吧，我饿成这样了？对着这都能流口水？
欸？
她意识到什么，一回头，正对上身后那双略显惊惶的大眼睛。
这是年轻时候的路国，没有成年后的横肉啤酒肚，只有一副瘦如麻杆的单薄躯体，眉眼稚嫩而青涩。
“爷……”
路国明显有些怕她，在她的目光中往后缩了缩，十三四的孩子站在跟前还跟个小狗崽一样，肩膀脖子团在一块。
路边边心里莫名的火气升腾，哗的站起身吼道：
“给我站直了！畏畏缩缩的像个人样？！”
路国啪的挺直身体，头昂的高高的，绷的像弓。
她顿时感觉到了某种快感。
以前你总这么教训我，风水轮流转，想不到你也有这么一天。
然而路国人是绷住了，却没管住眼睛，不自然的往下方不停瞥啊瞥的。
路边边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碗里的白糖水散出微微的甜香。
耳边一声咕咚，路国又吞了一大口口水。
“哦，你想吃啊？”
路边边露出了然的笑意，慈祥而温和。
路国羞赧地点点头，目露期待的看着她，又看看她手里的碗。
两步跨到少年面前，路边边将手里的碗递到他鼻跟处，目露鼓励。
路国欢喜的伸出手，笑容还没咧到嘴角，路边边已经猛地仰头咕嘟咕嘟，一口闷完了整碗白糖泡馍，连嚼都没顾得上嚼一下。
路国：“……”
抹了把嘴，将空碗塞到路国还举在半空的手里，路边边打出一个长长的饱嗝。
白糖泡馍，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