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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瑞安城完全不负这座大都市的盛名,城中的山丘都被砌石覆盖,看不出丝毫原始的模样,挤满行人的宽阔街道都是完全平直的。在这座城市里,即使是小巷子也是平直相交的。随山丘起伏的街道并不多,它们往往直接从山丘中间切出一条通道。无论是店铺还是宫殿,所有建筑物都是严整的长方和正方形。有不少山丘顶还端立着被鹰架围绕的方形高塔,那些就是曾经被人们广为传诵的无尽高塔。它们在二十年前的艾伊尔战争中被烧毁,至今仍然在重建之中。这座城市看上去比岩石还要坚硬,是一个会让人感到伤痛的地方,而向所有地方延伸的阴影更加重了这种感觉。罗亚尔的绒毛耳朵几乎抖个不停,担忧的皱纹出现在他的额头上,眉梢晃呀晃,不停地拂过他的脸颊。

城里看不到什么加冕庆典的迹象,更没有任何迎新日的感觉。佩林不知道凯瑞安人是如何度过这个节日的,但在两河,迎新日的第二天——感念日——应该是欢庆的日子,人们会在这一天忘记冬天的寒冷和阴霾。而在这里,尽管街道上拥挤不堪,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接近寂静的气氛。如果是在其他地方,佩林会以为是因为不正常的高热压抑了人们的情绪。但除了首门人之外,凯瑞安人是一个严肃冷漠的社群,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实际是什么情况,佩林宁愿不要去想。街上没有小贩和推车的卖货郎,乐手、杂耍艺人和演傀儡戏的也都不见了,那些人现在一定都去了城墙外的难民营。有几顶被涂成暗色的轿子紧闭轿门,在安静的人群中穿行着;其中一些轿子上插着代表家族的旗帜,比军官的背旗要稍大一点,它们行进的速度十分缓慢。同样在缓速前进的还有一些牛拉的大车,赶牛的车夫一声不响地走在车旁,只有轮轴的吱嘎声打破平静。外地人在这里显得很抢眼,不论他们穿的衣服色彩有多么暗淡,因为除了外地人之外,城里几乎没有人骑马。穿着暗色衣服、身材矮小的本地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只面色苍白的乌鸦。艾伊尔人在这些人群中当然也很突出,无论是孤身一人还是成群结队,他们所到之处,其他人都会远远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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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兰德的小队伍走过人群时,周围的艾伊尔面孔都会转向他们。即使并非所有艾伊尔人都能认出穿着绿色外衣的兰德,但他们全都知道一名高大的湿地人被枪姬众所护卫意味着什么。这些艾伊尔面孔让佩林感觉背脊一阵凉——他们的脸上全都是若有所思的表情——现在佩林很感谢兰德把两仪师都丢在了后面。除了艾伊尔人之外,转生真龙一直在对他毫无察觉的人潮中穿行,而殉道使走在这支队伍的最后面。

凯瑞安王宫——太阳王宫,朝阳壮丽之宫(凯瑞安人喜欢响亮奢华的名号,他们取的名字一个比一个更华丽),座落在城中最高的山丘上,是一座用暗色方形石块砌成的巨型建筑,每个角落里都耸立着有阶梯的高塔。被命名为王冠大道的街道在这里变成一条通往宫殿的宽阔坡道。当他们走上这条坡道时,佩林深吸了一口气。菲儿就在前面,她一定要平安无事地在那里,无论出了什么事,她一定要平安。佩林摸了摸燕子的缰绳系在他马鞍上的绳结,又轻轻抚过腰间的战斧。马蹄铁在石板路面上发出响亮的敲击声。枪姬众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站在巨大青铜门两侧的守卫一边看着他们缓缓靠近,一边交换着眼神。对于凯瑞安士兵的装束来说,他们算是色彩丰富的——十名士兵穿着绘有金色日升图案的黑色胸甲,他们的长戟前端系有赛甘家族纹章的飘带。佩林几乎能清晰地看透他们的心思:十三个骑在马背上的人,从容不迫地前进,只有两个人披挂着盔甲——其中一个是梅茵人的红色盔甲。他们大概以为麻烦只会来自卡莱琳·达欧崔和托朗姆·瑞亚丁,梅茵人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而且这支队伍里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位巨森灵,这些人应该不是来找麻烦的。但三十多名枪姬众跑在骑马的人前面,看上去绝对不可能只是来喝茶的。片刻之间,众人都没有行动。但忽然,一名枪姬众戴上了面纱,那些卫兵们立刻像被惊吓的鹅群般骚乱起来。一名卫兵将长戟斜扛在肩上,朝宫门跑过去。他刚跑了两步,就死死地站住,如同一尊雕像般。这时所有卫兵又都僵立在原地,只是脑袋在来回乱晃。

“很好,”兰德喃喃地说,“现在,把能流固定住,以后再处理他们。”

佩林不自在地耸耸肩。那些殉道使在他们背后展开队形,占据了坡道宽度的一大半,他们肯定是使用了至上力,这八个人大概有能力将整座太阳王宫撕裂。也许兰德自己一个人就有这样的能力。但如果那些高塔上在此时射下十字弩的箭雨,他们也会像其他人一样立刻死掉。想到这里,佩林觉得这条全无遮挡的坡道也不是那么宽阔了。

并没有人跑出来,宫殿高处的那些窄窗里和柱廊上向下窥望的眼睛,应该是没有看到什么异样。苏琳晃动着手指,打出一串枪姬众手语,那名戴上面纱的枪姬众急忙拉下脸上的黑纱,双颊泛起了红晕。她们缓步走上坡道。一些卫兵戴着头盔的脑袋还在拼命地摇晃着,眼珠来回乱转。其中一个人似乎已经晕过去了,下巴垂在胸前,颓然直立着,他们都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佩林竭力不去想是什么塞在他们的口里。一行人缓缓穿过青铜门,走进了宫前广场。

这里没有士兵,广场四周墙壁上的阳台里也没有人影。穿制服的仆人们跑出来,接过马缰,扶稳马镫。他们的眼神都很沮丧。在他们暗色的外衣和长裙左胸的部位绣着金色的朝阳,袖子上缀着红色、黄色和银色的条纹。这种衣着比佩林以前见过的凯瑞安仆人服装多了更多的色彩。他们不可能看得见外面的卫兵,即使他们看见了,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反应。在凯瑞安,仆人也受到了达斯戴马——权力游戏的影响,他们早已习惯对上位者的各种行为视而不见,注意太多不寻常的事情很容易让自己也卷入其中。在凯瑞安——也许在大多数国家里都是如此,握有权力的人就算将一般人民践踏致死,也不会有人注意。

一名身材矮壮的女人牵走了快步和燕子,却没有看佩林一眼。燕子已经到了太阳王宫,但佩林的心情却没有丝毫放松。他仍然不知道菲儿是死是生。蠢男孩的蠢幻想。

佩林调整了一下腰间的斧头,跟随兰德踏上广场尽头宽阔的灰色石阶。这次当亚蓝再次伸手到背后,想要抽出长剑时,他对着亚蓝点了点头。穿制服的男人打开了雕刻着凯瑞安日升图案的青铜大门。

曾经,规模如此宏大的大厅让佩林惊叹不已。厚重的黑色大理石方柱支撑着距离地面三十尺高的平直天花板,地板上交错铺着深蓝色和暗金色的地砖。镀金的凯瑞安日升图案镶嵌在天花板下方的墙壁上,再往下则是纪念凯瑞安在战场上各次胜利的浮雕。大厅里空空荡荡,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名年轻人聚集在一幅胜利浮雕下。当佩林和其余人走进来时,他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佩林发现他们都佩着剑,但并非都是男人。这七个人里有四个是女人,这些女人都穿着样式和明一样的外衣和紧身裤,头发则都像男人一样削短了。实际上,这些男人和女人都将头发结成了垂到肩膀的辫子,并用暗色丝带系住。其中一名女子穿着对凯瑞安人来说稍嫌苍白的绿色衣服,另一个穿着浅蓝色衣服,其余的人都穿着深色衣服,他们的胸口只有一两道彩色横纹。他们都在专注地审视着兰德的队伍——佩林发现自己吸引了他们最多的注意力,他的黄眼睛总是让人们感到惊诧,虽然他自己已经很少会意识到这点——他们在沉默中盯着兰德一行人,直到最后一名殉道使走进大厅,青铜大门关闭,关门的沉重响声掩盖住一阵激烈的窃窃私语。然后他们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那些女人甚至显得比男人还要傲慢,就连他们跪下时都是一副傲气十足的模样。

那名穿绿色外衣的女人瞥了穿蓝外衣的女人一眼,看到她已经把头低了下去,才说道:“真龙大人,我是卡麦丽·诺拉森,赛兰蒂·戴伦金是我们团的代表——”那名穿着蓝衣服的女人用力瞪了她一下,让她不由得眨了眨眼睛。虽然她那样瞪了卡麦丽一眼,赛兰蒂的身上却散发出恐惧的气息,如果佩林没搞错她们谁是谁的话。卡麦丽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我们以为您不会……我们没想到您会回来……回来得这么快。”

“嗯,”兰德轻声说道,“我想,大概没有人会以为我能回来……回来得这么快。你们不需要害怕我,完全不需要,如果你们相信什么事,那就相信吧!”让佩林惊讶的是,兰德在说话时一直看着赛兰蒂。赛兰蒂猛地扬起头,瞪着兰德。那股恐惧的气息消退了,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程度已经减弱了不少。兰德是怎么知道他们在害怕的?“克拉瓦尔在哪里?”兰德问。

卡麦丽张开嘴,但答话的却是赛兰蒂:“在太阳大厅。”当她说话时,她的语气开始逐渐变强,恐惧的气息变得更弱了。奇怪的是,她向明瞥了一眼,而此时佩林闻到了一丝嫉妒的气息。有时候,一些蛛丝马迹的气息会让佩林深感困惑。“她在举行第三次落日会议,我们不是重要人物,没资格参加。而且,我觉得我们这些战士团让她觉得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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