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1 / 1)

“你比我更勇敢。”伊兰回答道。她的声音很严肃。她是另一个一直在否认自身勇气的人,也许这也是湿地人的传统?不,艾玲达听到过许多湿地人谈论他们自己的勇敢,比如这些艾博达人,他们只要一开口就离不开吹嘘自己的胆量。伊兰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坚定自己的意志,然后才说道:“今晚我们谈一谈兰德的事。”

艾玲达点点头,但她不明白刚才还在说勇气的伊兰,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件事。不过,如果姐妹妻子不能详细谈谈她们的丈夫,她们又怎么能共同拥有这个丈夫?年长的女人和智者们都这样跟她说过。当然,她们并不总会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她曾经向艾密斯和柏尔抱怨说她一定是病了,因为她觉得兰德·亚瑟带走了她的一部分,而那两位智者只是大笑着跌坐在地上。你会明白的,她们一边笑着一边对她说,如果你是穿着裙子长大的,你就会明白得更早。就好像她只想当一辈子枪姬众,只想和她的枪之姐妹四处乱跑一样。也许伊兰能感觉到像她一样的空虚。谈论他也许能填补这样的空虚,但她的心却仿佛更空了。

艾玲达感觉到了逐渐增大的说话声,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听清楚那个声音。

“……你们这些戴耳环的小丑!”奈妮薇正朝着那艘大船上一名皮肤黝黑的男人挥舞着拳头,那个男人只是一言不发地俯视着奈妮薇。艾玲达看不见奈妮薇身周有阴极力的光晕。“我们不是来请求乘船旅行的,不管你们会不会搭载两仪师都没关系!你立刻把梯子放下来!”那两名桨手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们显然没认出巨蛇戒,而且他们肯定不高兴知道他们船上的这些女人是两仪师。

“哦,天哪!”伊兰叹了口气,“我必须去处理一下,艾玲达,否则我们就要浪费掉这个上午。奈妮薇也就白白吐掉早餐的麦片粥了。”然后她走过甲板(艾玲达能够叫出这艘小船各部分的正确名称,她对此感到很自豪),向大船上的那个男人喊道:“我是伊兰·传坎,安多的王女以及绿宗两仪师,我的同伴说的是实话。我们不是来乘船远行的,但我们有紧急的事情要和你们的寻风手谈一谈。”

那个男人皱起了眉,然后一言不发地突然离开了。

“那个女人也许会以为你要泄露她的秘密,”奈妮薇嘟囔着,拉起斗篷,用力系上领口处的缎带,“你知道她们非常害怕两仪师发现她们会导引,然后把她们都掳到白塔去。伊兰,只有傻瓜才会相信在狠狠威胁过别人之后,自己还可以什么事也没有地走开。”

艾玲达突然笑了起来,奈妮薇惊讶地瞪了她一眼——奈妮薇显然没弄懂自己话中的可笑之处。伊兰的嘴唇也在微微抖动,无论她如何努力想要控制住它们。艾玲达觉得自己永远也没办法明白湿地人的幽默,他们总是对一些奇怪的事情感到很可笑,却往往会错过最好的笑话。

然后伊兰付了钱给那两名桨手,并叮嘱桨手要等她们回来。奈妮薇一边埋怨伊兰给的钱太多了,一边警告两名桨手,如果他们敢偷偷溜走,她一定会甩他们的耳光——这让艾玲达又笑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不管寻风手是否感觉受到了威胁,海民似乎已经决定让她们上船了。船上没有放绳梯下来,而是垂下了一片木板,系住木板的两根绳子另一端系在一根从船桅上转过来的杆子上。奈妮薇坐到那片木板上,一边用凶狠的眼神警告那些桨手——不要企图抬头看她的裙子底下。伊兰红着脸,用手将裙摆紧裹在腿上。当她摇摇晃晃地升上去,消失在大船的船舷后面时,那种弯着腰的姿势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下来。还是有一名船夫忍不住抬起了头,却被柏姬泰一拳打在鼻子上。柏姬泰升上去的时候,他们全都用力低着头。

艾玲达腰带上的匕首很小,刀刃还不到半尺长。但是当她把匕首抽出来时,两名桨手全都担忧地皱起了眉。她一扬手臂,匕首旋转着飞过那两名桨手的头顶,铿的一声戳在小船头的粗木柱上。两名桨手立刻趴在甲板上。艾玲达将斗篷像披巾一样搭在臂弯里,把裙子拉到膝盖以上,迈过船桨,拔回匕首。然后她坐到垂下来的木板上。她没有将匕首插回鞘内。那两个男人交换着困惑的眼神,但他们一直都没敢抬起眼来。也许她已经开始对湿地人的传统有点了解了。

上了大船的甲板,艾玲达惊讶地抽了一口气,差点忘了要从小木板上跳下来。她在书中读过亚桑米亚尔的记载,但书中所闻和亲眼所见是完全不同的,就像这里的咸水只有亲口尝到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些人的肤色都很深,比艾博达人更深得多,甚至比大多数提尔人还要深。他们都有着黑色的直发和纯黑色的眼睛,两只手上都刺着文身。光着上身、赤着脚的男人们腰间系着颜色鲜亮的窄腰带,深色的宽松裤子仿佛浸过油一样,女人们的宽松上衣也都是颜色鲜艳。所有人全都在不停摇摆的船上平稳迅捷地做着各种事情,他们的身子随着船的轻晃优雅地摇摆。根据艾玲达读过的记载,海民女人对待男人有着非常奇怪的习俗——全身一丝不挂地跳舞,只用一片纱巾遮住身体,甚至更糟。不过现在让她惊讶的是这些女人的耳环,她们大多戴着三四个耳环。耳环上缀着光亮的宝石,其中有几个人的鼻子上还穿着小圆环!男人们也都戴着耳环,脖子上还挂着粗大的金链和银链。他们都是男人啊!一些湿地男人会戴耳环——大多数艾博达人都戴耳环。但这些男人竟然戴着这么多耳环!还有项链!湿地人的方式确实很奇怪。在艾玲达读到的记载中,海民绝不会离开他们的船,书里还说他们会吃掉同胞的尸体。她知道不能完全相信书里的话,但如果连男人都会戴项链,谁又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那个来接待她们的女人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裤子、外衣和腰带,只是她的衣服质料是黄色丝绸锦缎。她的腰带系成错综复杂的结饰,末端一直垂到膝盖。她的一条项链上缀着一只工艺精巧、花纹细腻的小金匣。一股甜美的麝香气息围绕着她。她的面容严峻肃穆,头发多已经变成了灰色。她的耳朵上各挂着五只粗厚的小金环,其中一只金环上连着一根细链,细链的另一端连接着穿在她鼻子上的一个同样的金环。细链上挂着许多抛光的黄金小徽章,随着她上下地打量着她们,那些小徽章不停地晃动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艾玲达不禁伸手抚过自己的鼻子——戴着那条链子,一定会不时扯到自己的鼻子,勉强压制住想笑的欲望。湿地人的传统怪异得难以置信,尤其是这些海民。

“我是梅玲·丁·特莱奥·破浪,”那个女人说道,“索玛林部族的波涛长,驰风号的领航长。”波涛长是像部族首领一样的重要人物,但她却显出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她端详了她们许久,最后目光落在伊兰和奈妮薇戴着的巨蛇戒上,然后她似乎是无可奈何地吁了口气。“是否愿意随我来,两仪师?”她对奈妮薇说道。

这艘船靠近船尾处比甲板高出了许多。她领着她们走进那里的一道门,然后是一段向下的走廊,最后她们来到一个天花板低矮的大房间——船舱里。艾玲达怀疑兰德·亚瑟甚至不能在这些粗重的屋梁下站直身体。除了几只漆光匣子外,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被固定住的——沿墙壁排列的箱子、有房间一半那么长的长桌和长桌周围的扶手椅,无一例外。很难想象如此规模的大船会完全是用木头制的。虽然已经在湿地待了这么久,看到这么多抛光的木材还是让艾玲达差点倒抽了口气,它们几乎像那些镀金灯盏一样闪闪发亮。那些灯现在并没有点亮,它们被固定在某种笼子里,这样它们在颠簸的船上也不会剧烈晃动,而且能够一直保持火焰向上。实际上,这艘船现在几乎没有任何晃动,至少和她们刚才乘坐的那艘小船相比,这艘船好多了。但不幸的是,这个船舱的一面墙壁,也就是这艘船的船尾是一排窗户,镀金绘彩的百叶窗现在恰巧又全都敞开着,让艾玲达能够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海湾。更糟糕的是,艾玲达从这些窗户中完全看不到陆地。完全没有陆地!艾玲达用力收紧自己的喉咙。不能说话,她不能尖叫,虽然这是她最想做的事。

片刻之间,艾玲达的视线完全被窗外的景象抓住了,以至于又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舱中的人。真不错!如果他们愿意,他们在这段时间里可以轻松地杀掉她。这些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敌意,但对于湿地人保持怎样的警觉都不为过。

一名身材瘦高、眼窝深陷的老人轻松地坐在一只箱子上,在他头顶,所剩不多的头发都已经白了。他的黝黑面容看上去很和善,但十几个耳环和他脖子上的数条粗金链让艾玲达觉得他的模样实在很古怪。像甲板上的海民一样,他赤着脚,光着上身,只是他的裤子是用蓝黑色丝绸做的。他的长腰带是亮红色,腰带上插着一把象牙握柄的长剑和两把弯曲的匕首。艾玲达轻蔑地瞥了那把长剑一眼。

引起艾玲达更多注意的是一名身材苗条、面容俊俏的女人。她交叠着双臂,紧皱眉头,表情严峻,仿佛是预兆着某些可怕的事情。她的两侧耳朵上各戴着四个耳环,鼻炼上的徽章也比梅玲·丁·特莱奥的少,她的衣服质料是红黄两色的丝绸。她能够导引,在这么近的距离,艾玲达能够确信这一点。她一定是她们要找的女人,那名寻风手。不过,真正让艾玲达无法移开视线的是另一名女人,伊兰、奈妮薇和柏姬泰的注意力也全都集中在那个女人身上。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