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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船长先是皱起眉看了她们一会儿,然后才继续说道:“巴洛克,召集港口中的其他波涛长,以及十二首,让寻风手全都随她们一起来。让她们明白,如果她们不以最快的速度行动,你会用她们的帆索把她们吊起来,让她们只能用脚趾碰触甲板。”巴洛克站起身时,她又说道:“哦,安排好茶水,制定这份协议大概会很让人口干舌燥。”

那名老人点点头,仿佛吊起波涛长和为她们备茶都是同样平常的事。他最后看了艾玲达和其他人一眼,以海民那种略有些摇摆,却又流畅平稳的步伐走了出去。艾玲达在他的注视下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也许首先杀死寻风手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巴洛克出去没多久,一名身材清瘦、面容秀气的年轻男子就走了进来。他的两侧耳朵上分别只有一个小耳环。在他的手上捧着一只木制托盘,盘中放着一只黄金把手的蓝釉方形茶壶和厚陶的蓝色大茶杯。耐丝塔·丁·瑞埃斯挥手示意他出去。年轻男子离开后,波涛长说道:“如果让他听到不该听的东西,就会有许多谣言被传播出去了。”然后她命令柏姬泰倒茶。让艾玲达惊讶的是,柏姬泰听从了她的命令,也许柏姬泰自己也在为此而惊讶。

诸船长让伊兰和奈妮薇坐到桌子一端的椅子里,显然她是要和她们开始商谈了。艾玲达和柏姬泰被请到了桌子的另一端。艾玲达拒绝了椅子,柏姬泰选了一张坐了下去,那张椅子的扶手本来是张开的,柏姬泰坐进去之后,不知怎么弄的,椅子扶手被扣合在了一起。波涛长和寻风手也被排除在这次商谈之外。她们三个说话的声音非常小,艾玲达完全无法听清楚。不过她能看见耐丝塔·丁·瑞埃斯在强调每一件事情时都会用手指像矛一样戳着。伊兰将下巴抬得更高了。奈妮薇先前的表情也许还算平静,现在她恨不得要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到自己的辫子上。

“如光明所愿,也许我应该和你们谈一谈。”梅玲·丁·特莱奥看着艾玲达和柏姬泰,“但我想,我应该先听听你的故事。”然后她就坐到了柏姬泰面前。柏姬泰似乎被她的举动给吓到了。

“也就是说,如光明所愿,我可以先和你聊聊。”多丽勒·丁·艾兰对艾玲达说道,“我在书中读过艾伊尔人的故事。如果你愿意,请告诉我,如果艾伊尔女人每天都要杀死一个男人,你们之中怎么可能还有男人活下来呢?”

艾玲达竭力不显露出吃惊的样子。这个女人怎么能相信这种胡言乱语?

“你什么时候在我们之中生活过?”梅玲·丁·特莱奥一边啜饮着茶,一边向柏姬泰问道。柏姬泰则用力靠在椅背上,仿佛要翻过椅背,爬到椅子后面去。

在桌子远端,耐丝塔·丁·瑞埃斯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来找我,而不是我找上你们,这是我们协议的基础,即使你们真的是两仪师。”

巴洛克走进房间,在艾玲达和柏姬泰之间停了一下。“看样子,你们的船在你们上来之后马上就离开了,不过别担心,驰风号会安排小船送你们上岸。”然后他走到伊兰和奈妮薇身边,坐到椅子里,加入她们的商谈。这样,海民一方也可以在一个人说话时,由另一个人不动声色地进行观察了。伊兰和奈妮薇失去了一个优势,一个她们需要的优势。“当然,这个协议要以我们为主。”巴洛克的语调仿佛是不相信还能有别的方式。诸船长则安静地审视着伊兰和奈妮薇,像是一个女人正看着两只她准备为筵席而宰杀的羊。巴洛克的微笑几乎像父亲一样慈祥。“提出要求的一方当然要付出比较高的代价。”

“但你一定在我们之中生活过,才会知道这个古老的誓言啊!”梅玲·丁·特莱奥坚持说道。

“你还好吗,艾玲达?”多丽勒·丁·艾兰问,“虽然这里的海水很平静,对陆民还是有影响……没有吗?我的问题有没有冒犯你?那么告诉我,艾伊尔女人真的将男人捆上,才会和他……我是说,当你和他……当你……”她的脸颊浮现红晕,露出虚弱的微笑。“有许多艾伊尔女人都像你一样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吗?”

这时,艾玲达的脸上已经失去了所有血色。不是因为寻风手愚蠢的问题,也不是因为柏姬泰显露出一副如果能打开围住她的椅子扶手,立刻就会逃走的样子,同样不是因为奈妮薇和伊兰发现自己在那两名老海民面前变得如同两名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她们全都要怨怼她了,而且确实是她错了。正是她提出,如果她们在找到那件特法器之后无法带着它回到艾雯身边,为什么不先去海民那里寻求帮助?不能浪费时间空等到艾雯·艾威尔通知她们可以回去的时候。她们会责备她,而她会承担她的义。但现在盘旋在她脑子里的却是她在甲板上看到的那些紧密排列在一起的小艇,它们没有任何可以做为遮蔽的舱篷。她们会责备她,但亏欠她们的总能还清。如果要她坐在那种敞开的小艇里,渡过七八里的水面,那样的羞耻要比她这次亏欠她们的更严重一千倍。

“你们能给我一只水桶吗?”她虚弱地问寻风手。

第14章 白羽毛

第一眼看上去,白银舞台很有些名不副实。艾博达人喜欢庄重华丽的名字,而且似乎愈是名不副实,他们愈喜欢。比如说麦特在这座城市里见过的最阴森的客栈,还散发着一股陈旧的臭鱼气味,招牌上的名字却是“女王的光辉”,而“天堂金冠”则只是河对面拉哈德区一个脏污的窟窿,只有一扇蓝色的门,让它看起来还有些房子的模样。在那里,肮脏的地板上有许多黑色的污渍,那都是一场场刀战留下的陈旧痕迹。现在麦特觉得,这座白银舞台实际上是一个赛马场。

他摘下帽子,用宽阔的帽沿为自己扇风,甚至系在脖子上用来隐藏伤疤的黑丝巾也被他松开了。虽然时间还是早晨,但空气中已经透出高热。人群拥挤在跑道两侧的看台上,喧闹的人声几乎淹没了头顶传来的海鸥叫声,这就是所谓的白银舞台。穿着他们公会的白色汗衫的制盐工人;为了躲避真龙信众从内地跑出来的、面容憔悴的农夫;仍然用透明的纱巾遮住他们浓密的胡须的衣衫破烂的塔拉朋人。织布工穿着垂直条纹的汗衫,印刷工的汗衫则是水平条纹的;印染工的双手一直到臂肘处都染着颜色;阿玛迪西亚农民穿着单调的黑色衣服,将衣扣一直扣到了领子上,让自己热得要命;莫兰迪的乡下人穿着各种颜色的长围裙,那些围裙窄得似乎只适合于放在橱窗中展览。这里甚至还有几名古铜色皮肤的阿拉多曼人,男性阿拉多曼人都穿着短外衣,如果他们还有外衣的话,而女性阿拉多曼人身上的羊毛或亚麻衣裙是如此轻薄,以至于看上去就像丝绸般紧贴在身上。这里还有各行各业的学徒,以及来自码头和仓库的劳工;皮革工人在人群中总是能有一块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因为他们身上的气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面孔肮脏的街童警觉地观察着四周,伺机偷窃他们能摸到的一切,但拥挤在一起的劳动者身上实在是没什么钱。所有这些人都摩肩接踵地挤在一起。

所有这些穷人都被立柱和麻绳挡在看台上,下面的位置则是为拥有金银、出身好、穿戴好、做上等事情的人准备的。自鸣得意的仆人将调味酒斟进主子的银杯里,女仆们不停地为女主人摇着羽毛扇。这里甚至还有一名抹着白脸、戴着黑白两色的帽子、外衣上缀着铃铛的傻瓜跳来跳去。戴着天鹅绒高帽、腰佩细剑的傲慢男人在四处昂首阔步,他们的头发一直垂到肩膀的丝绸外衣上。有刺绣的窄翻领上缀着金或银链。女人们的头发有长有短,和男人们的大致相当,不过她们的发型样式很多。她们戴着装饰羽毛的宽边帽,或是用细纱遮住面孔。长裙无论是本地风格还是外地风格,都是低胸样式。习惯从鼻尖上面看人的贵族们,都撑着颜色鲜艳的阳伞,戴着用黄金、象牙和宝石制成的闪闪发光的戒指、耳环、项链和手镯。身材丰满的商人和放债人则只能在衣服上装饰一点缎带,戴着一个镶嵌光亮石子的戒指或胸针,他们带着谦逊的神情向贵族们鞠躬或行屈膝礼,那些受到他们奉承的人很可能都欠他们一大笔钱。财富在白银舞台不停地易手,赌注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据说,生命和荣耀也在下面这层观众之间易手。

麦特戴上帽子,抬起手,一名博彩登记人走了过来。这是一名面孔瘦削的女人,鼻子像锥子般尖利。她摊开双手,向麦特一鞠躬,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阁下如果愿意下注,我会如实记录。”艾博达口音显得轻柔而快速,有一些尾音都被省略了。“簿子已经打开了。”确实,标记着赌注的簿子就绣在她红马甲的胸部,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传统,几乎从开始记录赌注时起就有了。不过麦特怀疑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一点,麦特记得许多他从没见过的事情,那些历史往往都已经在时间中化成了灰烬。

那名妇人的书记手里捧着一块石板,上面写着每匹马的赔率。麦特迅速瞥了一眼上午第五场的赔率,然后用白垩粉笔在石板上写下自己的赌注,点点头。疾风虽然赢得了几场比赛,但它的赔率只能排到第三,麦特转身对自己的同伴说:“全都压在疾风身上吧,拿勒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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