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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人也向他提到了暴乱,他问到的人有半数都会提及暴乱,麦特怀疑这个谣言的源头就来自于今天上午拉哈德区的一栋房屋。一名将长鞭子挂在脖子上的车夫甚至告诉麦特,那场暴乱已经蔓延到河这边来了,不过他也承认,他从没有注意过任何男孩,除非他们正好跑到他的骡子前面。一名出售蜂巢(干瘪到难以置信的蜂巢)的方脸男人说暴乱就发生在东侧海港的港口大道末端灯塔附近。一座城市里总会有上千条谣言,而麦特今天大概把所有这些谣言全听齐了。一名麦特所见过的最光彩夺目的女子站在一家旅店外面——麦玲是老绵羊旅店的女侍,但她唯一的任务似乎就是站在外面吸引客人。她告诉麦特,今天上午发生了一场战争,就在城市西边的克戴丘那里,只是战事不算很激烈。奥佛尔也许会连续几个小时盯着她,即使她不和他说上一个字,但麦玲不记得看见过有男孩穿着……能不能再说一遍是什么颜色?麦特听到许多关于暴乱和战争,关于天空和山丘上出现妖境怪兽的事情。他听说了转生真龙要降临在这座城市,跟随在他身边的是数千个能够导引的男人。艾伊尔人也要来了,还有一支两仪师的军队——不,那是一支白袍众的军队。培卓·南奥死了,圣光之子要为他报仇,但为什么报仇对象会是艾博达还不是很清楚。任何人也许都会以为沉浸在这么多谣言中的艾博达肯定已经是一片恐慌了,但实际上,那些传播谣言的人们自己对此也不怎么相信。而麦特在听了一堆谣言后,却没听到任何关于红衣男孩的信息。当他走到距离河边还有几条街的地方时,他听到了雷声,巨大的声响似乎正从海面上翻滚而来。人们纷纷抬起头,带着诧异的神情看着无云的天空,然后搔搔头皮,又开始为各自的营生而忙碌。麦特也是一样,他询问着所有卖甜食和水果的小贩、所有徒步而行的漂亮女人,但一无所获。最后他走到沿着城市中整条河岸排列的石码头前面,停下脚步,看着灰色的石砌码头延伸到河面上,还有系在上面的船只。强风吹得那些船剧烈地摇晃着,不停撞在码头边用来当成缓冲的填羊毛袋子上。船只不像马匹那样能引起奥佛尔的兴趣,除非奥佛尔能坐在上面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而且在艾博达,船只纯粹是男人的事情,即使船上搭载的可以是女人。码头上的女人或者是只盯着自己货物的商人,或者是肩宽膀厚的货运公会成员。这里不会有甜食小贩。

当麦特打算转头回去时,他忽然意识到这些人几乎没有一点动作。码头总是忙乱不堪的地方,但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水手们或者站在船栏边,或者爬上桅杆,都在向海湾的方向眺望。大桶和木板条箱被随意搁置,赤裸着上身的男人和只穿着绿色皮背心的强健女人簇拥在码头末端,透过河上的船只也在向南方看着。那是雷声传来的方向,一股股粗大的黑色烟柱升腾在空中,在强风中急遽向北方倾斜。

麦特只是犹豫了一瞬,就朝最近的一座码头跑去。一开始,船只挡住了他的视线,不过,因为河口的地理形状,每座码头都要比前一座更向河道里突出一块。当他挤进码头末端议论纷纷的人群中时,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的视野,浪花起伏的绿色河面连接着波涛翻滚的海面。

至少有二十多艘船在宽阔的海湾里燃烧着,也许还有更多,只是它们已经被火焰彻底吞没了。能看到几艘正在沉没的船,只有船首或船尾还露在水面上。一艘飘扬着红、蓝、金三色阿特拉旗帜的宽大双桅船船首忽然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变成了碎片。当那艘船的船尾翘起,开始慢慢沉入水中时,迅速升腾起来的烟柱也随风飘散了。在整片海湾里,三桅的海民风剪子和掠浪、双桅的翔翼;挂着三角帆的海岸船;用帆篷和船桨作动力的河船,几百艘船在同时移动着,有些向河道中驶来,但大多数都向海面逃去。还有另外几十艘船正乘着信风冲进海湾,它们的高大不亚于那些风剪子,巨大的方形船首如同一面面断崖。涌起的浪涛撞在它们上面,变成一团团白色的飞沫。麦特的呼吸停滞了,他看见了那些方形的如同肋骨般排列着一根根横桁的船帆。

“该死的,”他在惊骇中嘟囔着,“是该死的霄辰人!”

“什么?”一名长脸女人挤到他身边。她身上剪裁精良的蓝黑色羊毛长裙,手上放票据单簿的皮夹和胸前的公会胸针,以及一根银羽毛笔表明她是一名商人。“那是两仪师!”她用确信无疑的口气说,“我见过导引,就是这种样子。圣光之子会对付她们的,只要她们上了岸,圣光之子就会消灭她们。你们看着吧!”

一名身穿脏污的绿色背心、身材细瘦的灰发女人转过身来看着那名女商人,同时用手指抚摸着腰间匕首的木制握柄。“闭上你的嘴,你这个挖钱的,不许侮蔑两仪师,否则我就把你切开,再把白袍众塞到你的身体里去!”

麦特撇开那两个彼此挥舞手臂大喊大叫的女人,挤出人群,向岸上跑去。他已经看见了三只,不,是四只巨大的蝙蝠般的怪兽在城市南部盘旋。那些怪兽的背上有一些人影,他们显然是坐在一些类似马鞍的装置上。天空中又多了一只飞兽,随后又有更多。在它们下方,火焰和爆炸不停出现在屋顶上。

人们开始四散奔逃,麦特必须拼尽全力才能在街道中前进。“奥佛尔!”他高喊着,希望自己的喊声能在所有那些尖叫和噪音中传得更远一些,“奥佛尔!”

突然间,所有人都开始朝反方向奔逃,毫不在意地冲撞着麦特。麦特拼命地迎着人潮逆流而上,最终来到了一条街上,这条街上的行人已经全部逃干净了。

麦特看见一支霄辰部队,一百多名士兵穿戴着昆虫般的头盔和全身护甲,骑着马一样高大的巨猫,只是那些巨猫身上覆盖的不是皮毛,而是青铜色的鳞片。他们在鞍桥上向前倾斜身体,挂着蓝色飘带的骑枪指向前方,一直冲向莫海拉广场。不过,他们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冲”,虽然速度极快,但看那些巨猫的动作,那种感觉更像……滑行。现在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实际上已经迟了,但他必须找到……

就在队伍的末端闪过了一抹红色,大概只到一般人腰那么高,那是在和这条街道交叉的另一条街的人群里。“奥佛尔!”麦特几乎是跟着最后一头巨猫的后腿冲了过去,他挤进人群,却看见一名瞪大了眼睛的女人正抓起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拼命向远处跑去,那个孩子也紧紧地抱着女人的胸部。麦特狂野地向前挤着,将身边的所有人都挤到一旁。“奥佛尔!奥佛尔!”

他又见到两股火柱从屋顶上升起,另外有十几个地方向空中冒起黑烟。他听到几次爆炸声,他确信这些爆炸全都发生在城内,而不是海湾里。他脚下的地面不止一次地震颤着。

街道又一次变得空无一人,人们朝各个方向逃跑,钻进巷子、房屋和店铺里。远处出现了骑马的霄辰人,但其中并非所有人都是重甲士兵。在靠近那一小队枪骑兵队首的地方,有一名肤色黝黑、穿一袭蓝色裙装的女人,麦特知道她裙摆和胸前的大片红色上绣着银色的闪电,一条反射着阳光的银色长索从她的左腕一直连接到另一名灰衣女子的脖颈上。一名罪奴,她跑在罪奴主的马旁,如同一条宠物犬。麦特在法美镇已经见过了太多的霄辰人。不知不觉间,他停在一条巷子的巷口,眼睛一直盯着这些霄辰人。火焰和呼吼声表明城市中有人在进行抵抗,现在,麦特就要看到艾博达人的这种努力了。

霄辰人不是街上行人全部逃光的唯一原因。在街道的另一端,百余名全副武装的骑兵举着长矛冲了过来。他们穿着宽松的白色长裤和绿色外衣,军官头盔上的金结饰闪闪发亮。随着一声呐喊,百余名泰琳的士兵开始向侵略者突击,他们的数量至少是面前这队霄辰人的两倍。

“该死的傻瓜,”麦特嘟囔着,“罪奴主会——”

霄辰人中唯一采取行动的就是那个衣服上绘着闪电图案的女人,她抬手一指,如同向自己的猎鹰指明猎物的所在。银索另一端的金发女子向前迈了一小步,麦特胸前的银狐狸头立刻变冷了。

在艾博达军队领头的位置,士兵脚下的地面突然爆裂开来,铺路石板、人和马匹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飞上半空。震波将麦特推倒在地,或者是地面突然从麦特脚下被抽走了。麦特急忙站起身,恰好看见一座客栈倒塌在街面上,掀起一片尘土。

人群和马匹摔得到处都是,而且大多已经残缺不全,那些仍然活着的只是在地上徒劳地挣扎。这片惨状的正中心是一个占据了半个街面的大坑。到处都传来伤者的尖叫声。只有不到一半的艾博达人蹒跚着站起身,却仍然头晕目眩,无法行动。有些人拉住马缰,笨拙地爬上马鞍,踢着马腹想要逃走。更多的人只是徒步逃离战场,他们能够与枪剑对敌,但他们抵挡不了这个。

麦特认为现在唯一应该做的只有逃跑。他回头瞥了那条巷子一眼,看见泥土和碎石在巷口堆积了至少有一层楼高,他沿着街道跑下去,速度比骑马的艾博达人还要快。同时他尽量贴着街边,希望霄辰人不会以为他也是一名泰琳的士兵。他再也不穿绿色的外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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