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残局110(2 / 2)

而她那将人一眼看穿的眼神,却总是浮现在他的心头,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就像一把随时悬在头上的刀,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不安全感让谢秋明极度地想要掌控身边的一切,他需要知道一切不安定的因素。

连皇帝都不知道那个李微言成亲的事,他却知道。不仅知道,而且连对方是什么底细也一清二楚。他们走到哪里,做了什么,桩桩件件事无巨细地送到他的案头。

可传来的消息越多,他查得越多,便越是恐惧,越是心惊。这世上无论他想查谁,都能查到,就算溯着族谱查他的祖宗八代也丝毫不是难事。

但偏偏李微言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根没有尽头的绳子,他无论怎么往前捋,都找不到任何线索。他能查出她何时何地做了什么,但却查不出她除了夫君之外任何的关系,何方人士,何时出生。

他大着胆子去查父皇的过去,想从旧人那里得出些蛛丝马迹,但却只得到了更多的谜团。

是修仙者?还是长生者?皇帝敬她三分,连仙门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也对她敬畏有加。

无法控制,无法理解,无法战胜。

还有令人费解的强大与神秘。

于是他开始转变自己的态度。聪明人是不会与刀锋正面对抗的。

她想除魔,那就让她去除。

李微言最大的弱点便是,她是一个好人,一个在乎他人性命的好人。她的目的与底线一样明确,仅此一点谢秋明就有的是让她不得不帮的办法。

她的软肋虽然也很明显,但谢秋明还没有蠢到用这个去胁迫她,而且没有必要。

最关键的是她似乎不愿意插手任何皇家的事情。

而谢秋明最大的赌局,就是在赌她不会插手。

哪怕是皇朝倾覆。

在宫变那日,病重的皇帝将李微言诏入宫中,按常理来讲,这应该是在托付后事。这时谢秋明心中其实仍然拿不准,这个言姨会不会看在与他那老父亲的情义上出手。无论是皇帝将决定性的诏书托付给她,还是她出手镇压乱军,都会导致他满盘皆输。

结果证明,他赌对了。

棋盘上的每一颗棋都在按照他的意志落子,无一例外。

他坐到父亲的位置上,也像父亲那样诏李微言入宫对弈。他觉得自己是比父亲更优秀的棋手。

“父皇以方寸为棋盘,而朕以天地为棋盘,天师大人以为如何?”

李微言没有坐到他的面前执棋,也没有行臣子之礼。“你所下的那种棋,我不会下。”

谢秋明好似是不战而胜一般放声大笑。

可李微言从来不在棋盘之上,又遑论输赢。她从始至终都只是在看着他自顾自地下棋,结果如何对局外人来说无关紧要。他的胜利与喜悦在李微言眼中毫无意义。

江山轮转,朝代更迭,总是如此。

梦中谢秋明又看到他的父亲在御书房与李微言对弈,李微言从容不迫,而谢渊却满头大汗。

“朕失了势,你下棋都不肯让着朕了。”那位威严苍老的父皇,此刻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目光灼灼,姿态放松。

“陛下好歹也是皇帝,下棋总让人让着是不是有点太丢人了。况且你等着我这一盘棋,我也不好敷衍待之。”李微言却是正襟危坐,严肃地对待眼前的棋局。

谢渊挠头苦思,每一步棋都下得很慢。李微言的棋却快得不假思索,果断干练。待到天色将明,这局棋才下了一半。李微言起身拂了拂袖子,让谢渊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她下次再来继续。

“下次…还有下次吗…”谢渊喃喃自语。

谢渊起身,想唤人进来,但诺大的皇宫空无一人。年轻的皇帝陡然变得苍老,扶着皇塌缓缓地坐到地上,整个人变得颓然无助。“贤妹啊,你就再陪朕多坐一会儿吧。”

年轻的李微言耸了耸肩,就地坐下,周围的雕梁画栋变成了谢渊少时的王府花园,无边的星河间挂着一轮新月。

身着锦袍的少年人,指着天上的月亮,抒发着自己的远大志向,身旁方士装扮的姑娘抱着果盘,点头如捣蒜,但是吃东西的嘴巴就没停下来过。

“方士,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

“在听在听。”

“我的西域葡萄!我还没尝过呢,别吃完了!给我留一个!”

这场梦与谢秋明无关,却又有关。他从梦中醒来,空荡荡的寝殿里,只有风吹起帘幕的声音。他突然想去看看父皇如何了。

才到门口,就见太监连滚带爬地奔过来,跪在地上大呼:“陛下,太上皇,薨了!”

这一刻他心中是喜是悲呢?他感觉不到,因为他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压下消息,他的登基大典不能因为国丧而推迟。

天师别院中,李微言难得地起了个大早,天边才刚刚有些鱼肚白,群星还挂在幽蓝的夜幕上。她披着外袍,亲自温了壶酒,喝了一杯,又洒了一杯在院中。温热的酒气腾跃而起,又弥散在清冷的晨光之中。

“剩下的半局,下次再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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