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访客116(1 / 2)

江林县来了个很特别的旅人。

一个个头不高的姑娘,穿着黑白的短袍,背着药箱,束着马尾,有些脸生,看起来平平无奇。丢进人群里都寻不着。

她像所有路过的旅人一样,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在城里溜达了一圈,似乎没找到合意的客栈,便蹭了老乡的驴车,坐在一堆草料里晃晃悠悠一个时辰,去了梓竹村。

村里的老人坐在村头编着框,看到她进到村里来,都惊讶地睁大了眼。又见她径直往那片早就无主的竹林里钻,就更是议论纷纷。

“我怎么瞅着刚刚那小姑娘,像……像李方士啊。”

“李方士要是活着得多大岁数了,我看她往竹林去了,估计是竹先生的小孙女吧。”

村中的青壮年不知道老人聊的什么,只是觉得村子来外人很稀罕。

李微言走到那片久违的竹林间,地上的石砖长满了青苔,杂草丛生。她穿过这堆杂草,终于又见到了那个竹庐。只是因为常年无人打理,显得破败不堪。

真是可惜,搭这竹庐的竹子还是她亲自砍的呢。

她走上前去,竹庐的门一推就嘎吱倒了下去,溅起呛人的灰尘。李微言挥了挥手,把这烟尘吹散开。

看来真是很久没有人来了,本想着这竹庐环境不错,或许有无家可归的人把这当临时遮风挡雨的地方呢,看来是想多了,这地方还是太偏了。李微言把门板搬起来,堆在一边,然后上下打量着这个破败的竹庐。

炉灶里的小妖估计早就跑了,要不然在这得活活饿死。

李微言把石桌上厚厚的灰尘掸开,然后把旧药箱放了上去。她卷起袖子叉着腰,从犄角旮旯翻出落灰的扫帚和簸箕,好好地做了番心理建设。

这可是大工程啊。

腐朽的家具物什,全部收拾出来扔掉。房屋结构要大修,厚厚的灰尘也要全部擦干净,床单被褥要去城里买新的,荒废的药田要好好拾掇,门口小路的杂草要砍干净,还要把青苔去掉。

李微言一件一件的处理,直到她拿着一柄剑砍杂草的时候,她才迟钝地意识到……这些事情她没必要亲力亲为啊。

随便打了两个响指,周围的小妖就诚惶诚恐地窜过来拜见。

不过半天,竹庐就被修整一新,屋子几乎是拆了重建了一遍。李微言开始布置屋子,屋中陈设一如往日,竹山的医案装了整整两箱,堆在墙角。窗台上摆上不知从什么地方搞来的奇花异草。

积灰已久的库房焕然一新,药柜重新上完了漆,边边角角都不落下一点灰尘。李微言把大门敞开好让漆早些风干。后院的药田也犁好了,她便洒了些药种下去。

院中也摆上了晒药的药材架子,只不过现在是她自己用。毕竟,现在她也算是个大夫。

收拾好一切后,李微言自己煮了杯茶,凳子还没坐热乎,就有人上门来。攸吾直接从篱笆上翻了过来,恨铁不成钢地对着李微言指指点点。

“李微言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天上那么大个无名殿你不去住,跑来住一个小破竹屋,这不是贱得慌吗?!”攸吾自己给自己倒茶,喝了一口,又吐出来:“你这茶品也是一如既往地烂。”

“我的事情,你少管。”

“你你你,算了我还懒得管呢,丢的又不是我的人。你天上官职可是升了,凡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升官发财死老公,三喜临门啊。”攸吾坐下来,自己倒了一杯旁边的白开水。

李微言瞪了他一眼:“你那张嘴,迟早得被人撕烂。”

“借你吉言。哦,对了,长戎前两天去了一趟沉渊,失联了,你要不要去捞他?”

“噗。”李微言一口茶全喷了出去,呛得半死。“他能失联??”

攸吾耸肩:“是啊,现在天界没人敢下去捞人,我嘛,我顺路过来打个招呼。”

二人正聊着,竹庐外又有人打招呼的声音。是个憨厚的青年,提着两条鱼,应该是来跟新邻居打招呼的。

攸吾喝着茶水,补上一句:“果然寡妇门前是非多。”

“我现在就可以把你的嘴撕烂。”

在人间这么多年只学会了烂梗俗语吗?

李微言跟那青年寒暄了两句就送客然后提着刀去沉渊捞人了。

不过她倒是捞得很顺利,拖着重伤昏迷的长戎从沉渊底下爬出来的时候她只断了一条胳膊烂了一只眼睛。众仙架祥云而至,流光溢彩,好不耀目。

长戎神君被仙女们宝贝般接回去治伤,李微言则继续躺在沉渊的沙地中,用仅剩的胳膊把烂的一半的眼珠子挖出来,方便重新长新的。

妈的,这鬼地方跟镜子似的,遇强则强。怪不得长戎会在这种地方翻船。

不过沉渊的黑暗里那玩意到底是什么,看一眼都会神魂震荡,李微言躺了半晌才缓过劲来。攸吾变成绝世美人的模样矫揉造作地凑过来说奴家来给大人治伤了。李微言一脚把他踹翻过去:“滚。”

李微言也没指望邀功,她被攸吾扶着回了无名殿,借着无名殿的浓郁灵力稳固元神识海。然后到了后殿,打了个响指,书案后的屏风就变了图案,越过屏风,原本屏风后群山高阁变做竹林,一脚迈进去就到了竹庐门口。

攸吾惊奇地在两边穿梭:“这个法术是怎么搞的?教我!我也整一个!”

李微言身上挂的彩看着很是吓人,眼眶是一个血淋淋的空洞,胳膊上还挂着斑驳的碎肉,半截肱骨露在外边,见风就痛。身上其他大小伤口不计其数。

现在没有必要额外烧灵力来快速恢复,反正没人再跟在她后边拿着伤药忧心了,等着仙身自己复原还省力,除了看起来有点吓人其他没什么缺点。

至于疼不疼的,习惯了。没人督促着,李某人又变回那副爱死不活的德行。

躺在屋后摇椅上摆烂的李微言活像被分尸到一半摆在那的素材。但刚准备继续摆烂,就听到责备她怎么又弄得一身伤的声音,她下意识一个激灵坐起来,用灵力快速修复了伤口。

“知道啦……阿竹真是啰嗦……”李微言挠了挠头。

中午爬起来给自己做了顿像模像样的饭,不难吃,也不好吃。吃完不想洗碗,锅碗瓢盆堆在水里,油花浮在水上,一个,两个,三个。

“李微言你这样迟早身上得长蘑菇。”攸吾摸遍了无名殿的穿梭点后,从水井冒出头来。

“我乐意。”

“你只是丧偶,又不是死了,你要真是想不出来干什么,可以去看看你的那帮小友如今怎样了嘛。”

李微言抄起一个碟子往井口砸,攸吾立刻缩回井里。

无名殿中,仙娥惊恐地看着千面神君在井口爬上爬下。

李微言在家里躺了一整天,睡到半夜醒过来,发现碗已经洗完了。月色下几对绿油油的眼睛发亮,蹭蹭蹭跑到李微言面前。

哦,是几只小狐狸。李微言挠了挠头,从怀里掏了一包肉干让它们分了。狐狸崽子们感恩戴德地奉上几坛美酒。李微言茶品虽然不咋样,对酒倒是颇有研究,一开坛盖,酒香扑鼻,不是凡品。

“唉,这可真是,活成什么样子了,还得麻烦二娘子托人来照拂。”李微言苦笑着,狐崽子们四腿划拉,石桌上就摆好了酒碗。几坛酒下肚,李微言有点飘飘然。

百无聊赖,借着酒劲,李微言久违地溜达到京城来,趁着夜半没人翻进皇宫,凭着直觉在琉璃瓦的房顶瞎溜达。月夜下,琉璃瓦上,晃悠的人影好像随时都会踩空摔下来。“御膳房……御膳房在哪个方向来着。”

墨色的狐影一会儿穿梭在宫墙之间,转眼间又变成晃晃悠悠的人影。李微言跟着鼻子走,一会儿就摸到了御膳房房顶,揭开屋瓦,趁着值夜的厨子打盹的功夫溜进酒窖,掀开皇宫珍藏的美酒,好好喝了个爽。

糟蹋完酒窖,又醉醺醺地摸到皇帝寝宫,年轻的皇帝惊恐地从龙塌上跳起来,瞪着黑暗中的醉鬼,刚要喊侍卫,嘴巴就被沾满了酒味的红布给堵上了。

待到醉鬼走近,皇帝才发现是个年轻的姑娘。惊恐转变成了疑惑。李微言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谢秋明的儿子?”

“唔呜唔!”

李微言拔下他嘴上的布。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皇宫。”皇帝怒目而视。

李微言锤了锤脑袋:“啧,看我这记性,你是谢秋贤的儿子。谢秋明那混小子好像是无后吧,啧,活该。”

“无礼之徒,你怎敢直呼先皇与朕父王的名讳?”

李微言余光瞟到桌上还有一壶酒,直接顺走。“你父王还得尊称我一声前辈呢。”

皇帝看着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怪人,心中疑惑。这小刺客怎的这般无法无天。李微言晃晃悠悠地凑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拍了拍他的脑袋:“好小伙子,面相不错,比你叔强。”

殿外的侍卫举着火把追查刺客,李微言醉醺醺地瞄了一眼,然后就往寝殿帘子里钻。

皇帝心中好奇又生几分,没有暴露她。但当他掀开帘子时,里面什么也没有。若不是屋里酒气未散,他几乎要以为是幻觉了。

提溜着白玉酒壶,李微言又晃晃悠悠地往除妖司去,貉狼正打着盹,突然就被一个酒气熏天的家伙环着脖子揪耳朵,它正要发作,睁开眼看见来人就又收了回去。

“小狗儿啊,你怎么好像胖了一圈啊,嘿嘿,要不要喝酒?我刚从皇宫里顺出来的。”说着就把酒壶往狗嘴里灌。倒霉狗子呜嘤嘤的叫,惊动了屋顶小寐的游隼,游隼见到生人闯入,还欺负狗,立刻发出一声刺耳的鹰啸随后俯冲而下。

敌袭警报一响,不多会儿,整个除妖司留守的捕快干净利落地合围过来。

然后就看到一个陌生醉鬼在欺负狗。

那只脾气很大、除了现任司长谁都不让摸的狗,正可怜巴巴地被锁着脖子灌酒,然后还大气都不敢出,就在那呜嘤的求饶。

捕快们收起刀,松了口气,然后就骂骂咧咧地想把那醉鬼揪开。“真是见鬼了,大半夜的怎么还有醉鬼翻墙进来的,喂!松手,快起来,别怪我们不客气。”

醉鬼半阖着眼,拍了拍狗头,指着语气最差的那小子:“咬他去。”

貉狼敢怒不敢言,呲起牙一个爆冲过去把目标扑倒在地然后象征性地咬了一下。

醉鬼捧腹大笑道:“好狗,好狗!”

这下轮到他们看傻了。但他们立刻反应过来,眼前之人不是什么普通醉鬼,可能会御兽,入鞘的刀立刻又拔了出来。严正警告了她一番,但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是喝大了。

为首的捕头保持警惕,先上手拿她,但那烂醉如泥的醉鬼跟只泥鳅一样滑手,嘬嘬两声把狗唤回来,然后就搭在它身上打盹。

游隼盘旋了一圈,落在了一个女官手臂上。李微言睁开一只眼,见那女官身姿矫健,五官熟悉,还戴着一只眼罩,她就乐呵呵地朝女官招呼:“哎呀……不凡,好久,嗝,不见,你怎么又长高了点啊?”

女官先是困惑地皱眉,待看清地上那摊醉鬼的面目之后当场愣住。“李……李伯母?”

李微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为何睡在花坛里,怀里抱了一只狗,底下压塌了一片花草。愣坐在那回忆了一会。哦……这里应该是除妖司。

面前是一个五官与尤不凡有几分相似的女人,而且同样戴着眼罩。

李微言嘿嘿笑起来:“原来是相君啊,都长这么大了啊,过来让伯母瞧瞧。”

郑相君无奈地扶额,这尊大佛可算是醒了,昨天晚上抱着貉狼嗷嗷哭着喊夫君,谁拉都拉不动,只能放任她在花坛里睡了。花花草草倒是无所谓,可怜了貉狼,遭了一夜的罪。

这会儿的郑相君已是三十来岁的年纪,对着一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喊伯母的画面实在违和。李微言看到她脸上的眼罩,皱了下眉头:“我叫她找个冤大头来继承,她怎么能让你遭这罪呢?”

她还以为会是常恒那个倒霉蛋。

除妖司众捕快对这空降的醉鬼,不是,是司长的年轻伯母一头雾水。怎的,司长的父亲还有这么小年纪的忘年交么?

正巧常副司长出外勤回来,他是半个修行人,活得久,跟前任司长关系也近,捕快们就好奇地上去打听。

常恒下了马,将物证袋子交给捕快,掸了掸一路的风尘,衣襟上沾了血,他准备先换身衣服再去吃点东西。

“什么伯母?少开玩笑,郑司哪来的什么年轻伯……母……我艹!”常恒稳重端正的表情突然凝固,然后崩裂。

马都没来得及牵,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司里冲。

李微言坐在后堂听得一声凄厉的“司长——!!”,侍茶的衙役被吓了一跳,心想这声音不是副司么?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只见常恒猛冲过来,还被门槛绊了一个大跟斗,郑相君惊愕地看着他:“常叔?你这是……?”

常恒很快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向李微言。“我的司长啊——!”

李微言端着茶碗,嫌弃地一个侧身躲了过去。“常恒你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是这个德行。”

“对了,司长,竹先生呢?没同你一起过来?”常恒话刚问出口,就见到李微言的表情迅速冷却下来,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狗屁话,赶紧扇了自己一巴掌。

李微言平静地饮着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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