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百炼钢118(2 / 2)

一个时辰后,他几乎觉得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要融化了,又热,又痛,又脱力。眼前一会黑一会亮,还有星星在闪。

李微言拍了下桌子。“休息。”

凌长风如蒙大赦,直接像滩泥一样瘫倒在地上。李微言低头问他:“还练吗?”

凌长风连抬手擦眼泪的力气都没有,却还是硬顶着哭腔回道:“练!”

“好,那你现在就爬起来,去喝杯水,然后继续蹲。”

李微言看着这个翻身靠手肘抵着才能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的小子,心想自己是不是对一个孩子过于严厉了。

这一天下来,凌长风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李微言拿练少年人的要求来练一个孩子,若是让旁人知晓定要说她过于残忍了。

晚上把这小子丢进药浴里,以防他被活活练死。但这药浴烫得凌长风几乎要跳出来,但又被死死地摁了回去,直到他忍受得了药浴的高温和疼痛。“在里面待着吧,要是受不了强行出来,莫说是不学武了,就是后半生想走路怕是都困难。”

药浴不止是热水烫人,其中的药物更是直接穿透他的筋脉,让他的每一寸肌肉都被灼烧,叫他痛不欲生。但『我不练武了』几个字一直都死死地抵在牙关没吐出来。

“难受吗?”李微言问道。

“难受。”

“若是我告诉你,如果你想练武,那么从今天开始,日日如此,年年如此,痛苦没有尽头,你还练吗?”

凌长风的后槽牙几乎都要咬碎了。

“练!”

李微言看着他眼泪和着鼻涕往下流的倔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好,那就接着练。”

凌长风第二天睁眼的时候,李微言已经早早起来了,他本以为今天起来的时候一定四肢酸痛,却没想到意外地轻快自如。想必是那个泡起来非常疼的药浴所致。他穿上衣服,院中师父已经准备好了早饭,油果子、豆浆、两屉大肉包。

凌长风扑上去就是一顿恶虎扑食,但又想起师父说过吃饭不能太急,就缓下来细嚼慢咽。“师父,咱们今天练剑招吗?”

“今天扎马步。”

“怎么还是扎马步啊——”

“还有别的。”

“别的什么?”凌长风眼里又有光了。

“跑步。”

“哦——跑步嘛,这个简单!”凌长风信心满满,直到李微言给他四肢装上了沉重的脚环和手环。

“跑吧。”

“啊——”凌长风差点站都没顺利站起来,四肢爬地了。

李微言真是一点玩笑都没有开,说好的日日痛苦如此,就一点不掺水分。凌长风接下来的日子都在『痛苦无比地扎马步跑步』—『更加痛苦地泡药浴』—『痛苦无比地扎马步跑步』中循环。

然后从扎马步,变成带着手环扎马步,再变成抬着水桶扎马步。

这些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有些过于严酷了。上门送木炭的樵夫看到凌长风这样辛苦,就劝李微言说:“孩子还这么小,锻炼身体可以等再大一点的嘛。”

“是他自己愿意蹲的,是吧,小长风?”

凌长风咬紧牙关,蹲着马步,点了个头。

这样看起来也太像虐待小孩了。

虽然实际上也是在虐待小孩。

更煎熬的是,凌长风得天天吃李微言做的菜。偏偏大多都是肉菜,一做不好就很难入口,这让凌长风更难受了。“师父……要不…以后饭菜,还是我来做吧。”

于是他每天得以逃过半个时辰的马步去做饭。

虽然师父做饭难吃,看起来胸无大志,日子过得得过且过,为了两文钱就能讨价还价到面红耳赤,还时常带他去别人家酒席蹭饭,但凌长风就是觉得师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比如有时候李微言会拿着刚出锅的热乎苏式点心当零嘴,但凌长风早把周围几个村子摸透了,又经常去县城里赶集,从未见过有卖这样精致点心的铺子,至少方圆五十里的范围里没有。

比如师父书堆里的杂书,有些是极为珍贵的孤本,有些是内容深奥的秘籍,其中不少扉页上还有撰书人亲笔写的赠与李微言的赠言。这些书被李微言统称为『打发时间看的闲书』,随手丢给了凌长风。

比如师父的刀除了凌长风记忆里的那次外,从不出鞘。只有一把看起来有些朴素的剑常挂腰间,剑柄上面挂着一条绑着和田玉的旧剑穗。凌长风拔开剑鞘看过,剑光灼灼,锋锐无双。

所以哪怕凌长风天天扎马步,天天挨练,跑得半死不活却练剑柄都没摸上过,他还是觉得师父这么做定有深意。

然后这一扎就扎了四五年。

半式剑招都没学到,唯独身子骨锤炼得很结实。

直到他十岁生辰那天,李微言终于送了他一把剑,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剑,剑柄雕饰如有星辰轮转,出鞘如有龙鸣,名为灵钧,帅得凌长风都看呆了。这把剑对寻常的十岁孩童来说太重了,对他而言却正好趁手。

不过李微言还是没有教他剑招,而是让他自己去竹林中砍落叶,什么时候把剑使得如臂使指,什么时候再来学剑招。李微言站在竹林中,一阵风吹过,竹叶飘飘而下,顷刻间,一柄剑出,寒光照影眼花缭乱,收鞘时,纷纷落叶都斩为碎片。

凌长风目瞪口呆。

李微言不用他能做到这个程度,他只要能砍中一部分就可以了。

凌长风本觉得这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过就是砍落叶而已,有什么难的,直到他自己上手。落叶飘飘荡荡,剑锋一靠近就会飘开,莫说是切开,就是碰到都显得那么困难。

有话说山中不知日月,在这林中操练也不知日月。『如臂使指』,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他在这林中劈砍了上千次才第一次切断了一片落叶,然后他又花了两年时间才终于做到李微言所说的『如臂使指』。

而他也到了不能再赖在大人床上睡觉的年纪了,但他还是想跟师父一块睡觉,结果被连人带枕头扔了出去。更让他烦心的是村里的阿婶大叔都想借着他给她师父说媒。

“小长风呀,你师父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合当的归宿了是不是?”

凌长风看着阿婶们找的歪瓜裂枣,面上笑呵呵地糊弄过去,心里骂了句:‘我师父年轻漂亮着呢,这些归宿还是你留着吧!’

在凌长风心里,恐怕只有天下第一的豪杰能够配得上他那个诸武精通博学广识天下无双的师父。

有时候家里会出现不少狐狸,大多数丢点肉干就会离开。其中有只白身黑爪的脾气很傲,从不吃丢在地上的东西,不让摸也不让碰。江林附近少有狐狸,但师父对那些狐狸似乎毫不在意。

凌长风很喜欢那只白身黑爪的狐狸,它身上的毛发一看就很顺滑舒服,像是时常有人精心打理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他喜欢对着狐狸讲心事,讲那些他不会跟师父说的事情,讲梦里的姐姐,梦里的荻花洲。

他最近其实还是时不时地做噩梦。

要是师父可以多抱抱他就好了,娘亲和乳母都喜欢抱他,睡在师父怀里的时候会让他觉得安心。

他以前最想的事情是娶那个梦里的姐姐,但现在他想努力学好武艺,报仇雪恨。

不过有时候他觉得师父跟那梦里的姑娘有点像,眼睛都是亮亮的,都好看。

要是师父以后实在嫁不出去,他长大了也是可以娶师父的。

话刚出口就莫名遭了狐狸一爪子。白狐狸挠完人,又是那副傲得不得了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舔着爪子。

凌长风觉得狐狸的心思真是难以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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