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宁为玉碎147(1 / 2)

凌长风此时已经不知道该为李弃自称儿子而震惊,还是该为那面具人竟是赵广而震惊。而且谢秋明又是谁?这名字怎么似乎在哪听过。

面具人不紧不慢地摘下面具,露出底下赵广的面容。只是此时的他没有半分平日豪爽豁达的气质,取而代之的是看似温和亲切的笑意和阴蜇的眼神。“不愧是言姨,过了这么多年安逸日子,您还是宝刀不老。”

“你也是,这么多年过来还是一样的讨人厌。跟小孩子玩扮家家酒很有意思吧。”李微言面对李弃时脸上还带着几分和蔼,但面对谢秋明时就几乎不带半点友善了。

谢秋明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无懈可击,只不过没有那张漂亮无害的脸,说服力有些大打折扣。“当然有意思,时时都能把着言姨的命门,世上还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情吗?不过……朕确实有些好奇,你究竟是怎么猜出朕的身份的?”

李微言嗤笑一声。

“是你自己太过自作聪明,将雍王推到了前台做靶子,若非是雍王,我恐怕还怀疑不到你头上。能让一个前半生对谢家忠心不二、对权力极度自制的人,突然改换王旗的,恐怕只有谢家的人了。我将你谢家的族谱从上到下捋了一遍,最后还是觉得,虽然离谱,但果然还是只有你干得出这种缺德事。大梁有你还真是够作孽的,你能得个灵帝的谥号都得多替你爹烧烧香。”

谢秋明大笑起来:“朕就当您是在夸朕了。”

灵帝……?!灵帝谢秋明?!凌长风的脑子几乎都要信息量过载了,那个杀了他全家,还假意与他相交多年的人,竟然是灵帝?!凌长风手中的托盘差点没有捧住,多亏了雨声遮掩,才没让这边的动静被注意到。

而且在凌长风的记忆中,李微言如此直接且刻薄地骂人还是第一次。

“朕得了江山,得了长生,如今又受万人膜拜,位同神明,从古至今,有那个皇帝能与朕的功绩相提并论!”谢秋明站起来,高举双臂,底下的信众们纷纷开始高呼长生大神,声音回荡在蒙山之中,久久不息,而他沐浴沉醉在这样顶礼膜拜的赞声中,得到了远胜于皇权的kuai感。

人的野心一旦被满足,就会开始膨胀,没有权力的时候,想要权力,得到权力后又想长生,等到当真长生之后,又想要登仙。为此不择手段,即便是白骨铺路也不觉有他。

而李微言只觉得这样的人可笑。

“我可不觉得,靠着将人药病,趁着魂体脆弱继而将人夺舍这种行为,称的上长生。我也不觉得,利用邪丹控制百姓,能称得上功绩。赵广年岁轻轻,就成了你的空皮囊,凌飞云怀璧其罪,满门命丧,如今你还对你的子孙下手,谢秋明,为了你这所谓长生,为了你那膨胀无边的野心欲壑,你还要再填进去多少东西。”

当年赵广的重病便是他的手笔,若非是李微言入宫,谢承旸此时恐怕就已不是谢承旸了。

“言姨就这么看不上朕这个皇帝?”谢秋明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或许是被宗教氛围所感染,此时他的情绪竟然亢奋起来。

“长生丹不是什么邪丹,服长生丹者得长生,这有什么不好?不仅长生教的百姓应该吃,天下的百姓更应该吃!朕长生不死,重掌皇权,让天下人共享长生,铸成万世不灭的不朽王朝!无苦无难的人间仙国!这有什么不好!”

“狂言!”李微言指着谢秋明震声厉喝。“长生丹以他人生机为药,即便你要将大梁之外的百姓都当做药引也总有吃完的一天!何来什么万世不灭的不朽!以邪丹控制百姓,若有不从你者,断药生不如死,何来什么无苦无难的仙国!”

春雨极冷,凌长风在这雨中听着他们的对话,冷汗涔涔,混入雨水。若非今日亲耳所闻,他便是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一桩飞云庄灭门案的背后牵扯出的竟是这样骇人听闻的真相。

被李微言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谢秋明毫不恼怒,反倒故作忧思状:“言姨说的是啊……以人为引终有尽时,可若是以仙人为引,则可递万世,寿无止境。您不是向来在乎天下苍生?如今只要您一人的生机,便能泽被万民,岂不是美事?”

“好啊,我这条命就放在这,就看诸位有没有这个本事来取了。”李微言冷笑,原本搭在刀柄上的手已转了方向握紧刀柄,与此同时,谢秋明身边面具护卫也立刻拔刀戍卫,冲突一触即发。

凌长风屏住呼吸,一只手缓缓落到黑袍下的剑柄上,随时准备动手。

这一瞬间似乎被拉得无限长,只听得一声“开阵!”,原本躲在众人身后的裴天明高举阵盘,祭场的地砖花纹间瞬间亮出阵纹,阵纹显形,所有信众手中高举的祭品连成了以李微言中心的巨大困阵。

祭场地砖下陡然升起十二根高耸石柱,形成了困牢之象。熟悉的如梵唱般的咒语声响起,凌长风终于明白他上次听到的咒语声从何而来。在咒语响起的同时,举着祭品的信徒中立刻倒下了二十四人,跪伏在祭场长阶两侧的信徒也断断续续失去意识。

倒下的信徒中,有的直接倒下了无生息,有的则像凌长风一般头痛欲裂,痛苦不已,几欲抢地而死。别说是拔剑,就是连从地上爬起来都做不到。

李微言瞥了一眼倒下的黑袍信徒:“阵纹反置,在苏州玩过的把戏,又故技重施,以信徒性命做灵源,你们该不会真的觉得,这种手段困得住我吧。”

“这祭场区区数百人的性命,当然拦不住您。但如果,这阵连的不止这数百人呢?”

“你什么意思。”李微言压低了眉头,斩神刀出鞘随时准备将这困阵劈开。

“这反置乾元落斗阵的灵源,是所有服用过长生丹的人。我想您知道长生教的影响力有多大,光京畿三省,长生教信徒就有十数万之众,他们又将仙丹分发给自己的亲朋,如此一来……呵呵,当然,朕毫不怀疑以您的修为,即便是几十万人的性命也不过是吹灰之间。”谢秋明俯视着阵中的李微言,脸上还是他那谦和的笑容,说出的话,却让人胆寒。

“但,这几十万条性命组成的筹码,您,下得了手么?而且我还要提醒您一件事,您的那位小情郎,也在其中。”

杀!该杀!

李微言止不住地杀意上涌,连毫无任何法力的凡人都能看到她周身的空气产生了扭曲。她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谢秋明,可依旧没想到他丧心病狂到了如此地步。

充满嫌恶与杀意的瞥视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那祭台之上站着的好像不是一个个人,而是由恶与**组成的扭曲怪物。

李弃本以为他该毫不在意李微言的憎恶杀意,甚至会以此为乐,可当真看到这样的眼神时,他心中竟忍不住地恐慌起来。但伴随着恐慌的,还有一股从未有过的快意和兴奋。

『她恨我了,她终于恨我了!她早该恨我!』

其实她若真的动手,这阵法几乎立刻就会土崩瓦解。崩毁的瞬间就算来不及将几十万人的生机全部抽取,但抽干京城的十几万人足够了。

可她就算破阵杀了他们又如何呢?他们死了,那些没有了长生丹的百姓断了药,下场也不比死了强。

这是一场豪赌,而他们赌对了。

即便李微言的杀意如此之盛,她却生生没有再向前一步。她立于阵中,灵力在周身激荡不休,阵外的凌长风却感觉到四肢百骸在逐渐充盈,冷雨中逐渐失温的身体也开始回暖,连痛苦都缓解了许多。

感受到勃勃生机的信徒们虔诚地向着他们的长生大神跪拜赞颂,华盖下的帝王此刻当真如同神明一般,高高在上,无所不能,为了他可怜而又忠诚的信徒们降下了恩泽。

凌长风看向那些跪倒在雨中,再也不能爬起来的信徒,又看向那些狂热的、眼中充满崇拜的信徒,大雨模糊了那些人的面庞,让他们看起来像是无面的怪物,又或许那些人已经是了。在这巨大的,扭曲狂热的集体之中,凌长风感到了更加强烈的无力感和绝望感。

李微言爱人,以人为刀,就可杀她。

李弃觉得自己算计得极准,看透了她,棋高了她一着。可当他看向李微言时,却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很熟悉的东西,那不是恨,也不是嫌恶,是怜悯。怜悯中又夹杂一些其他复杂的东西。

一些模糊的,不太真切的记忆涌回脑子里。

她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叫他阿弃的?是在除妖司?不,他总觉得在那之前,他便听过这个称呼。

他已记不清上一次在蒙山祭场是如何死的。不,这样重要、这样可恨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记不清?他就是因此才不得不在人间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苟延残喘了两百年,他怎么会记不清了呢?!

他似乎终于找到了恐慌感的来源。

之前他每每想起蒙山祭场时都恨得牙痒痒,可当他真的开始试图回忆那段记忆时,却发现他根本找不到这恨意的源头。将那零碎模糊的记忆拼凑到一块儿,只在空白处找到了一声不太真切的“阿弃”。

李弃想,定是那该死的离七做的梦混进了他的脑子里。

谢秋明见他犹豫,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朕不会食言,了结她性命的那一刀,一定是你的。”

李弃点点头,却不知为何高兴不起来。他本应该非常高兴的。

“这就开始庆功,是不是有些太早了?”李微言昂起头,脸上丝毫看不出被大量抽取生机的虚弱,整个人依旧挺拔得像一座方碑。

谢秋明饶有兴趣地看向这樊笼中的困兽,背后又以手势指示裴天明注意情况。“言姨可是还有什么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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